普帝国首都。
“您做得很好,…皇女殿下。”
光族宫廷的规矩甚严,然则对于洁身自好、重视仪态的希丝而言,学习这些并非难事。半月之间,她已经能自如的掌握光族礼仪。更一层是,原本就颇是了解光族的她,甚至有时会知道些连女官都有些遗忘的书中典故,有时倒有点刻板了。
或许真正有困难的是教导服侍她的人也不一定。
帝皇授意宫廷内要按照希丝皇女在暗族的礼遇同等待之,这本就有诸多烦恼。因为女性地位低下,普帝国从无“皇女”,只有“皇子”和位份低于她们兄弟的“公主”存在。自希丝到来,不知有多少宫女因为错呼成“公主”或者是行礼不对而被掌事者责骂。
是贵客,亦是贵主。
希丝沉默着微微一笑,身上是用淡绿色丝绸造成的家常衣物,在炎热的夏季颇是凉爽,但柔滑中夹杂的凝滞感让希丝微微不适。
在暗族的时候,她也喜欢偶尔尝试新奇的光族款式。
十岁的生日礼物,就是一身暗族少见的鹅黄底绣牡丹的丝绸裙装。
“那么接下来您可以休息片刻,吾等告退。”
希丝点了点头。众人皆是跪拜退下,彼此相视而出。
其实光族的侍婢们都摸不清这位主子的性情,若说清冷,她却总是待人和煦、从不为难,甚至有次为冒犯了自己的侍女求情免去杖责。可若说软弱可欺,她又总是仿佛神游天外般的漠然,不爱说话,端坐处自有一分威严。
退下了侍婢群群,只剩下合欢一人为希丝打着扇子。
听见滴水器滴答滴答的声音,在仿石的圆盆中打起阵阵涟漪。
“我今天听碧留姐姐说,第五殿似乎现在也在尽力寻找通往晨冰的方法,但是并未成功。”
希丝微微眯眼,就如有些疲惫的猫咪,细长的眉毛在光影中被涂上了金黄。
“不过他们发现了影灯的根据地,是在一个较远的巨大陆地上。”
希丝把玩着镶有玛瑙的护甲套。
“还有一个消息,皇女殿下让我们调查的洛玖曦,果然……洛家并没有这个人。这一辈的洛氏以‘英’字为中……”她斟酌字句,“而且我小心的询问了认识的宫女,皇女在第五殿的日子,果真没人再亲眼见过瑞德公主。”
希丝闭上了眼睛,握紧了自己的手帕。
雨儿说的没错。
洛玖曦果然……就是从未在人前现身的帝国瑞德公主罗麟西。这么说来,她的“兄长”……那位和自己在雨儿生日典礼上偶有谋面闲谈,后来通过洛玖曦传递言语,还曾经在晨冰事件中有所交集的青年,十有□□就是——
希丝想起自己曾经对洛玖志的一分恋心。
她的心里甜蜜和苦涩交织在一起,无法分清,只是缠绕着沉下去。
“看来那位第五殿神侍的养病是不会结束了。呵。”
希丝开口,却充斥着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的苦涩。
并不是因为欺骗、隐瞒。
只是发觉,自己痛苦的来源,或许不是命运之手的嘲弄,而是自己的天真。
若不是自己大张旗鼓在光影城宣扬自己对光族的好感,甚至被艾望晴逼出了暗族皇女的身份也依旧大胆的去第五殿工作……若不是自己天真的对那位光族青年表达了自己的理想,多次联络……若不是自己为了和洛玖曦建立友谊而数次讨好……
是不是他们未必想到要向自己求婚?
自己将自己的天真、软弱展示给了光族。
他们想到的并不是以德报德,而是利用。
作为风露最年长的皇女、父皇曾经希冀的继承人,若不是自身就软弱可欺,光族又怎么会突兀的就向自己求婚呢。他们料定自己就算不乐意,也会为了所谓的光暗和平的理想而妥协;料定了自己不喜欢权势,也没有权势去保护自己;甚至知道自己不会盛气凌人的对待光族的皇族们……对待自己希望成为友人的洛玖曦和洛玖志。
并且,最让人苦痛的是,希丝发觉他们料想对了。
想起第五殿冷淡决绝的洛玖曦,希丝只觉得内心恐惧;而对那位称赞她歌声、并未对她梦想予以鄙夷的青年,曾经支持她的少年,她亦有着好感——甚至可以说是超越一般好感的情愫。那些究竟是早就排好棋盘的步步为营,还是多少夹杂了对方的个人心意呢。
希丝有些害怕深想。
她还软弱的怀抱着对未来的期许,对幸福与和平的希望。绝望没有吞噬她,甚至没有触碰她。
“有时觉得,我宁愿活在善意的谎言里。”
“皇女?”合欢的扇风有瞬间的缓慢。
“可是,”希丝拨了拨下垂的发丝,“有些谎言却总是不能维持。……我很佩服那些一开始就知道谎言会被戳穿,却仍然演绎的完美无缺的人。因为他们终将面对真实。”
合欢低下头去,她不明白皇女所言,却知道气氛并不温暖。
希丝捻起手边的一支未开放的荷花,是今早宫女送来泡在水中以供玩赏的。水珠顺着纤瘦的手臂流入袖子之中。
“呐,叫碧柳待会儿去请瑞德公主,……就说我想和她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