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应天府距离宁波府并不远,八百里加急一天就能达到。
可他们此行也不是为了什么紧急军情,在知道公审时间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卡着时间点,一边旅行一边赶路。
也正因如此,徐达他们才走了四天,朱元璋他们则走了五天。
朱六九五十大寿暨公审之日前一天,下午申时,宁波城内。
一身便衣的朱元璋,正在向路人打听:
“这位兄弟,听说明天就要公审陛下的御赐皇兄和皇侄,这事你知道吗?”
朱元璋的面前,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道:“当然知道,这事早就传开了,我们的苦日子可算是到头了。”
“你是不知道,那父子俩真不是东西,强买民田,强抢民女,私加税赋,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下面的官吏,也因为他的这层关系,跟着不干人事。”
朱元璋的身后,贵妇打扮的马皇后和少爷打扮的朱标,以及镖师打扮的毛骧,全都看着眼前的朱元璋。
他们只看见朱元璋越听越没精神,越听头低得越厉害。
打听之时有多顶天立地,打听完之后就有多弯腰驼背,整个就是一蔫茄子。
可就在朱元璋如遭雷击之时,这名中年男子又警惕道:“看你们穿着锦衣华服,身边还带有武师护卫,别不是和他们父子勾结的富商,或者什么大官吧?”
“也无所谓了,叶大人无惧权贵!”
话音一落,这名中年男子,只是白了他们一眼,就昂首挺胸的擦肩而过了。
朱标见此情景,还想上去安慰一下他爹,可却被马皇后伸手拦住,然后又目光凝重的摇了摇头。
他们三人都知道真相,徐达他们也都知道真相,唯有朱元璋不知道也不愿意去相信不好的真相。
他老朱家也会出败类的真相,还得他自己去经历才行!
朱标从马皇后的目光之中,读懂了他娘的良苦用心,也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他们一路无话,只是跟着朱元璋,看着他到处打听,可打听到的结果都差不多,只是每个人的说法不一样而已。
终于,朱元璋不再打听,只是一路无话的向江边走。
朱元璋站在三江口码头之上,看着穿梭于奉化江、姚江、甬江的过往船只。
如果不是被江风吹动的衣角,真会以为他就是一个望江人雕像。
朱标看着这样的朱元璋,眼中尽是担忧之色。
马皇后虽然眼神很平静,但却暗咬红唇,也和朱元璋一样心如刀绞。
正在当望江人的朱元璋,在心痛他的皇兄和皇侄,而马皇后心痛的人,却只有正在当望江人的朱重八!
马皇后直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家重八不止一次对他提起,朱六九当初是如何对他雪中送炭,是如何让他的父母兄弟得以入土为安!
朱元璋之所以长期说这件事,就是怕她对他们有意见!
“重八,”
“如果他们真的为你着想,不仗着皇亲的身份为你抹黑,我一定对他们好。”
“可是,他们在败坏你的名声啊!”
“你是皇帝,你可以因为私事伤心一阵子,但你绝对不能因为私事一直伤心下去!”
“皇帝,没有资格谈私事!”
想到这里,马皇后的眼神开始似有闪烁,而她的眼眶之中,也有了点点泪光。
片刻之后,朱元璋的目光终于变得稍微坚定了些。
他只是走到马皇后三人面前道:“回客栈。”
客栈之内,依旧如雁门之时一样的住房布局,朱元璋夫妇不住三楼的天字房,而是住在二楼的中间位置。
他的上下左右,都被追随而来的锦衣卫包围着。
三人所在的套房式客房里,马皇后独自像个观众一样,静静的坐在一边,看着父子二人商讨此事。
马皇后的眼里,父子二人于隔着圆桌对坐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是迟迟不开口。
终于朱元璋站起身来道:“标儿,如果你现在就是皇帝,你该怎么决断?”
朱标看着眼前的朱元璋,也是真想抱怨两句了。
有这样当爹的吗?
出游不带他,让他当那辛苦无比的皇帝!
出游带上他,遇到难事,还是他让他当这辛苦无比的皇帝!
但他也知道,他这个爹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因为他迟早要当这个现在真不想当的皇帝!
朱标皱眉道:“爹,此事难办啊!”
朱元璋当即皱眉道:“难办也要下决断啊!”
朱元璋看着面露难色的朱标,眼神之后,也有了那么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他再次加强语气道:“朕,在问你该如何下决断,作为一个皇帝,当断不断是最大的忌讳。”
朱标看着眼前严肃的朱元璋道:“可是,这种决断未免也太残忍了些,尤其是对爹您!”
朱元璋绕过圆桌,走到朱标面前,瞪大眼睛道:“你以为皇帝这么好干?”
“咱刚才也伤心,也寒心,但那又能怎么办呢?”
“事实就是咱的皇兄和你的皇兄不争气,他们拿着咱家的恩典,为咱们的脸上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