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声音传出，裴氏整个人石化般愣在了原地。
她缓缓回眸，看到了正走来的萧定祁。
他身着鸦青色暗纹缂丝袍子，银灰色的宫绦束腰，仪容端正，丰神俊朗，却比平常多了几分随性。
萧定祁是个以克己复礼出名的人，总是板正地让人挑不出错处，从未在人前展露过这般闲雅的姿态。
裴氏看着他走近，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崩塌。
所有的证据全都直接指向她，事到如今，此事再无逆转的可能。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控制不住锐利的目光往他脖子处看去。
略微有些高的衣领隐约遮挡了三两痕迹，却依旧可以窥见那些鲜红色的印子。
那是女子留下来的。
昨夜她给宋氏下药，竟然将这个女子亲手推上了自己夫君的床！
裴氏绷不住落了泪，声音颤抖地问他。
“王爷，宋氏昨夜难道和你……”
她话还没说完，走到了眼前的萧定祁毫无征兆地抬起手来，对着她的侧脸甩了个清脆的巴掌。
她被打得踉跄偏过头去，满头华簪尽落，青丝散成一团，凌乱落在肩上。
额前几缕头发凌乱，遮掩了她的眉角，将那双哭得红肿的泪眼衬托的格外突兀，狼狈不堪。
情分消散，几分美貌在此时荡然无存，她在萧定祁心中早已不是当初的样子。
而她身上穿着的衣服，是前不久萧定祁刚送的价值不菲的香云纱裁制的。
秋栏阁的下人们想要上去搀扶一把，却被萧定祁医生断喝阻止。
男人的声音近乎暴戾，面无表情的这张脸上，是张元容都从未见过的怒气。
“党争、夺嫡势如水火，你父亲都要谨言慎行，生怕被别人抓了错处，偏你在这里行此恶毒之事。”
“你也知你祖上是开国六公侯之一？老侯爷弃武从文，不是让你在这仗势欺人的。”
“女子清白在你眼中算什么？人命在你眼中就是儿戏吗！”
昔日的裴嘉平刚入王府时娇俏可爱，活泼直率的样子活脱脱一个憨直女子。
萧定祁可以纵着她的性子，让她犹如在家中一般活得无拘无束，却容不了她害人。
他失望至极，不愿再看裴氏的脸，冷声吩咐。
“来人，剥去她身上的香云纱。”
“你也别回秋栏阁了，立刻迁去闲置的兰苑，每日天亮起需在内仪门跪到午膳时分，其余时间禁足，不许踏出院子半步。”
“暂且罚你一个月，饶你一命，已是我对你最大的宽容了，裴氏。”
他甚至不愿再叫她的名字。
在这最后的时刻，裴氏却疯了一般扑上前去，撕扯着萧定祁领口衣物。
他脖子间的那些痕迹，猝不及防地全都露了出来。
周围的下人瞧见后，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裴嘉平顿时止不住发笑，泪花在眼尾彻底绽开。
喉间话语，全是苦涩。
“我以为，你我二人之间是有情的，你总是纵容着我，舍不得真正罚我……”
她指着萧定祁，崩溃大哭。
“我前后两次怀上了你的孩子，可你和那宋氏不过一夜欢好，竟然转过头来便弃了我！”
“她宋今纾有什么好的？我在你心里的地位，竟然还比不过她吗？”
萧定祁却毫不留情扯开了她的手，只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走了，并没多看裴氏一眼。
“你还是没弄清楚你错在哪儿了，是你在消磨你我二人之间的情分。”
随着那道鸦青色身影消失，裴氏的心也跟着空了下来。
清风和玄乙前来押她离开，她也没有再反抗，犹如提线木偶一般。
众人缄默不语，纷纷散去，各归其位。
唯独张元容敛着神色退后，心情很差。
竟然阴差阳错把宋氏送到了王爷榻上，她一旦得宠，从此往后只怕独占宠爱！
她可不觉得宋氏是个好拿捏的，以后估计有的是让自己头疼的日子。
看热闹地散了，也到了张元容处置剩下这些人的时候了。
裴氏身边的人她一个都不打算留下，直接下令。
“素商最是衷心，难保其没有参与此次事件，不可放过，扔去城郊庄子上做粗活，以儆效尤！”
“徐嬷嬷不知规劝自家主子走上正途，实乃帮凶，杖责二十之后如果还有命，也一道扔去庄子上做粗活吧。”
“至于荷月……”
张元容目光落在了她脸上，微微叹息道。
“你亲自对宋氏下手，与主谋无异，大祸临头还行背叛之举，忘恩负义，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张嬷嬷，拿了她的身契发卖出府。”
话虽如此说，荷月却无力地跌落在地，缓缓垂下了头。
她明白了。
她这次反咬一口，是暂时扳倒裴氏的关键，可其中漏洞百出，有朝一日裴氏肯定觉察出不对劲。
到时候极其容易牵扯到王妃头上。
这件事情要想就此钉死，唯一的方法就是关键证人死无对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