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复从李尧家离开后便有些浑浑噩噩,他发现传统儒学还真的不是河西格物之学的对手。
这就让人很是头疼,虽然他不认同那些酸儒的说法,但他同样想证明格物之学并不是儒学的全部。
在孙复的认知中,人们所应该追求的儒学不是格物这样的实用之学,而应该是更加接近“本源”的儒家之礼,这才是儒学的本源。
但河西的这种舍本逐末的行为却第一次让他无法辩驳,他在河西看到了百姓生活因格物而改变,街面上出现了太多太多他从未见过的事物。
孙复发现,自己来河西的时间越长,对这里的了解便越片面,河西具体的模样就变得愈发难以琢磨,难以看清。
于是他便决定用更长的时间来看看。
冲着眼前的裴承文躬身一礼道:“裴知府,老夫并非不愿去见叶侯,而是觉得时机尚不成熟,待老夫在城中多看些,多听一些后,定然会寻叶侯讨教。”
这才是学者大儒该有的态度,裴承文在短暂的惊讶后奇怪的看了祖无择一眼,随即低声道:“先生不是来驳斥我河西的圣人之言吗?”
孙复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黄河清,圣人出,此乃前人谚语,不足为论,信则有,不信则无,自秦汉至今,河清海晏不知几何,而圣人几何哉?!”
裴承文不禁感叹:“世人多愚,唯有先生看透世事啊!”说完便道:“叶侯说了,先生高才,有大儒气象,令我凉州府史官这几日务必陪伴左右,先生想在我河西看什么便看什么,不得阻拦。”
“史官?!”
孙复与祖无择大惊失色,史官可不是地方上能拥有的官职,只有中书史馆才能设置史官一职,所记,所载皆为前朝之史,现在大宋最为闻名的史官便是史馆修撰欧阳修。
裴承文并不慌张,而是笑道:“西北史官与国朝史官大为不同,乃是记载,讲解我河西发展之变,小到百姓生活,城市变迁,大到河西官制所变,司法所改等等……”
官制,司法,民生,裴承文简单的一句话便包涵了大量的信息,而孙复也从中看到了河西完全独立于大宋之外的制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裴承文的话便已经宣布了河西独立于大宋之外。
孙复呼出一口浊气,许久之后略带深意道:“河西是不打算回到过去,且要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吗?”
裴承文大笑道:“这不是我决定的,也不是叶侯决定的,而是我河西三百二十七万六千八百七十二口百姓自己的选择。”
随着裴承文的话,孙复与祖无择再次惊恐的对视,他们没想到这片小小的河西之地居然有如此多的百姓。
大宋的人口虽然比这里多得多,但那是多少州府加起来的数量,远比河西大了不知多少。
就在两人的震惊中,裴承文起身介绍了前来的史官:“这位便是我河西史官秦钊,别看其年轻,却是阅书无数,有过目不忘之能,还兼华夏智慧宫的编修。”
秦钊躬身施礼:“孙先生,祖先生,在下秦钊,二位唤我小秦即可,我将负责陪伴两位在凉州城中游巡,若有不解皆可发问,学生必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孙复看向眼前的年轻人,脸上笑容和煦,态度恭谦但却不卑不亢,颇有君子之风,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便有劳了。”
“不敢!”
见秦钊已经与孙复搭上话,裴承文便叉手道:“两位自便,本府还有政务便不久留,告辞!”
“裴知府请!择之替我送裴知府。”
裴承文刚刚出门,祖无择便赶了过来小声道:“裴知府,我最近瞧河西的报纸上满是诋毁朝廷的言论,这可不大好啊!”
裴承文奇怪的看向他不答反问:“报纸上说的不是事实吗?报纸这东西就是要给世人说真话的,官府也不能限制人家说真话是也不是?要是捂了报纸的嘴巴,百姓们会怎么想?与其让百姓们胡思乱想,不如把真话说开了,以免造成更大的动荡啊!”
裴承文的话让祖无择一时哑口无言,但有一点裴承文却不会告诉他,那就是报纸上的真相是有选择性的。
随着裴承文的离开,凉州府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这些“外人”的到来而改变,一切还是造就。
只不过许多人都没注意到,在他们认为在寻常不过的生活中多了俩个观察者。
王拱辰的奏疏起到了作用,赵祯在看完他对河西的描述后居然在前期的怒不可遏后,自己也心生出一种亲自看看的渴望之情。
人类对美好生活是本能向往的,这点不会随着政治立场的改变而消失,但同样这种美好的生活并不阻碍别人去毁灭它……
于是孙复和他的学生祖无择便被赵祯派到了河西,他们的任务不光是驳斥荒谬的“寓言”,更是要详细记录他们所看到的一切。
这就是一场光明正大的情报收集工作,而叶安以及河西上下的官员也是心知肚明。
一种骄傲的情绪出现了,河西的所有人都为他们今日的生活而感到骄傲和自豪,所以对于外来的眼光他们往往是充满热情且不屑的。
这并不矛盾,文明程度的不同使得他们无论是在认知还是智慧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