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智高并不是个愚蠢的人,相反他在战场上对战术的应用极有天赋。
各种袭扰的手段层出不穷,甚至还会借用烟尘佯装虚兵,还能利用巨大的鼓声,喊叫声让邕州城上下胆战心惊。
就这还不算完,他的手下甚至还敢单骑去往城门下放话:“开城而降者,绝不欺辱,百姓若有倒戈者亦授高官厚禄!”
邕州城的百姓当然不敢答应,毕竟县官不如现管,都监李肃已经开始派人在城中巡逻,并且也在动员百姓:“若有通敌,连坐宗族,若登城杀敌,则必有厚赏!”
李肃此时最担心的不是城中的汉家百姓,而是那些其他部族百姓,这些人对侬智高的部族军可是相当看好的,并且其他羁縻州归附的部族听说都被侬智高所优待。
如此李肃更加担心城池中出现问题,请求陈珙派人巡防,以免生变,而陈珙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些蛮族的态度根本无需担心,只要邕州城能守住,他们便不敢造次,而一旦城破,想要管也管不住,至于当下,已是战时,加强对这些人的管控,只会增加民变的风险。
陈珙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李肃最终只能选择妥协,毕竟他才是州尊,至于王乾佑,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在城中筹措粮草。
谁也不知道侬智高会围困多久,会在什么时候攻城,而派出去报信的孔旦已经去了五日。
按理来说附近的州府也该派来援军了,可到现在也迟迟未来,就算侬智高要围点打援,城外也该出现厮杀才是。
就在城外没动静,城内忧心忡忡的时候,宾州首领张立居然率领羁縻州的蛮兵抵达,陈珙听闻大喜,立刻要在城上设宴犒军。
李肃与王乾佑认为不可,毕竟张立带来的是部族兵,万一倒戈又该如何?
而陈珙却不以为意道:“你们以为老夫毫无防备?届时利用城上酒宴之机,下掉那些部族将领的兵权,交由张立统帅便是,要知晓张立带来的不光有部族兵,还有宾州的守军,自然是该归他调遣,待侬智高撤军,老夫自然归还兵权,另有封赏,如此那些部族将领还有何不满意的?”
王乾佑欣然点头道:“州尊高明!”
倒是李肃眉头紧皱,担忧的看向城墙道:“还是要多加防备,这些部族首领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狡猾这么些年,真正忠心国事的少之又少……”
陈珙与王乾佑不以为意,在他们这些文官看来,外族蛮夷其实就是一群可以随意驱使的人,他们所求的不过是朝廷的一个官职而已,用官职做伐,屡试不爽。
可惜,他们的想法已经落后于时代了,现在广南西路的各个羁縻州已经不是只有大宋一个选择了,而是有了另一个,南天国。
在很多时候,汉家王朝往往代表了正统,这是数千年来的持续影响所造成的,所有少数民族在某种意义上都已习惯了被汉家所统治。
就算他们成功翻身做主人,也会在统治中加入到汉家王朝的政治习惯中,没有一个能例外,眼下的辽朝,大理,甚至是交趾国皆是如此。
只不过当他们依附于汉家的统治后,发现了汉家王朝的政治习惯,发现了自己的地位与命运被定义为蛮夷,发现自己的升上通道永远被封闭后,这些人就会产生自我怀疑。
尤其是开化并不全面的岭南之地,这里的小部族众多,大部族也不在少数,只不过随着汉家的不断南迁,使得这些部族与汉家发生了融合。
原本的他们并没有选择,汉家强大自然而然就依附汉家,但当大宋这个衰落的汉家王朝出现后,当侬智高高举义旗,声称要解救岭南大小部族后,他们就多了一个选择。
城头上的酒宴已经开始,张立身为宾州都监,能第一个抵达已经算是最快的了,为此陈珙特意敬了他一杯酒,这让张立受宠若惊。
要知道宾州只不过是邕州下属羁縻州,本就有协助邕州内外防御之责,自己得到下次便点齐兵马而来,并且带来的这些人也不过是乡勇青壮而已,没想到能得州尊这般重视。
事实上张立比谁都清楚自己带来的这些兵卒战力几何,都是匆匆拿了兵器盔甲而来的,不到两千人连一副弩箭都凑不齐,最好的兵器也就是弓箭。
只不过连他都没想到,陈珙居然要下掉这些领兵部族头人的兵权,一时间只能尴尬的对陈珙低声道:“回禀州尊,这些头人本就是没有兵权的,下官只有一千六百乡勇,皆是我汉家农人,但下官不会马上功夫,又不善兵事,故请了他们前来助阵。”
“不是蛮兵?”陈珙微微一愣,随即便大笑道:“如此甚好,免得老夫破费周章,那诸位头人亲自领兵便是。”
三个头人互相对视一眼,他们不知道这位邕州州尊到底有什么毛病,刚刚还说要把宾州乡勇编入邕州守备,现在又要让自己重新领兵了……
陈珙又不是傻子,明明能用这些部族将领,为何不用?这个张立也是个妙人,知晓任用部族头人领兵,汉家乡勇一旦战败,那罪责便能全部推卸到这些蛮夷的头上,自己也能轻松的摘干净……
侬智高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而他之所以放张立进入城池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为了消耗邕州城中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