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不见,宫慕深又恢复成了那个禅意寡漠的样子。
还是那身雪白的修禅服,还是那样玉树临风,不染尘埃的模样。
他就站在胡杨树下,双手背在身后,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今天是个阴天,有零星细小的雪花飘落下来,在风里翩跹。
晚翎的心,早已沉淀得如同一面镜子,仿佛任何事都再击不起她的情绪波澜。
看见他,她便倏然停下摩托车,摘掉了头盔。
当身后的朱红色铁门缓缓关闭,她抬步下车,一步步走向他,目光坚定且沉静。
两个月的强化训练,驱走了来时那身颓靡的气息。
一身黑色劲装,勾勒出锋利铿锵的气质。
她又剪了短发,那副蝴蝶耳钉衬得她更加眉眼如画。
明明他是四处征战的王者,而她不过是一粒微尘模样的小女子。
可现在,他目光温柔,气息沉厚,像个渴望安定日子的普通男人,而她却一派决然出征,视死如归的模样。
在相隔两米的地方,晚翎站定脚步,目光平静地望着他。
她问他,“宫先生,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在她心里,她已经不再是他豢养的小兽了,他们也不再有那纸婚姻契约。
她现在是为他卖命的机器,他不必再投入一丝
感情,她也不必再心怀愧疚,她拿命去买断他所有的付出,这交易很公平。
两个月下来,她沉淀下了所有情愫。
至于宫慕深怎么想,她不知道,因为他静漠如雪,让人分不清喜怒,也看不出他到底是爱还是恨。
一身雪白的修禅服,将他所有的情感都雪藏起来了,在她面前,他依旧像一位高深玄妙的神。
两人之间,再没有两月前那夜的剑拔弩张,平静得仿佛是一对最熟悉的陌生人。
许久之后,宫慕深终于抬起脚步,一步一步走近。
十年间,这是第一次他主动走近她,而不是命令她走过来。
当他在她面前站定,晚翎微微地垂下了头,她依旧不敢直视他。
在他面前低头,是她的习惯。
宫慕深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抬手摘掉了她的蝴蝶耳钉。
这是过去十年里,他在她身上打下的专属烙印,也是他掌控她行踪的方式,今日他亲手去除了。
晚翎忽感诧异,抬眸看他。
她以为以他霸道的性子,就算她死后,他也要将这对耳钉与她葬在一处的,哪怕只剩一缕魂,他也要掌控她。
而现在,他亲手为她摘掉了他给她戴上的枷锁。
宫慕深依旧古井无波。
他平静的眸底,倒映着她的
模样,确切地说是宫俪的脸,一张普普通通的女孩脸。
犹记得这副假面,是他为她做的。
他说,“既然今天你是去为我拼命的,我应该为你解除所有枷锁,以让你全力以赴。”
晚翎心底燃起的感激之火,瞬间又熄灭,原来他这么做,不是为了给她自由,而是为了她更好地为他卖命。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低眉不语。
宫慕深将蝴蝶耳钉紧紧地攥在掌心里,“晚翎,当你离开这里,走进格斗场,很可能再没机会与我说话。
现在我给你机会,有什么遗言此刻说出来,我尽量满足你。”
晚翎想了好一会儿。
她其实有很多遗言,因为在这世上,她有一个女儿,她有很多很多话想对女儿说。
但对宫慕深,她的遗言只有一句话,“宫先生,我走后,请您一定要幸福。”
是的,不论他怎样残忍地惩罚她,她依旧希望他幸福。
终究,他是她人生最黑暗时的一道光,他给了她十年的新生,给了她十年的希望。
死后,她依旧感激他。
宫慕深藏在袖口里的手,攥得更紧了,坚硬的蝴蝶耳钉,刺破了掌心。
他以为她恨他,但她对他只有祝福。
冷漠的心泛起涟漪,他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睛
被泪水打湿。
他怕她看见他的窘迫,于是他倏然转身,丢给她一个绝情的背影。
“晚翎,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他突然这样问。
晚翎倏尔怔神,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于是恍惚回答道,“在遇到宫先生以前,就是住在精神病院里,像狗一样生存的样子。”
宫慕深纠正道,“不是,我是说,在你遭遇家庭变故以前。”
晚翎虽然依旧不明白他为何问这些话,但她还是顺着他的问话去回忆了下童年。
她的童年时代,她还是很愿意回忆的,因为那个时候,处处都是美好的样子,她这辈子最温暖的时光,都集中在那里。
她说,“我小的时候,别人都夸赞我是天才少女,整个小学的课本,我两个月就学透了。
我八岁就修完了高中课业,进入国家顶级少年班,老师以我为傲,爸爸妈妈以我为荣。
我是所有同龄人眼中,光彩夺目的小神童,是所有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可是在我自己心里,我不是什么天才少女,我就是一个中二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