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槐凉松开手,夏油杰怔忡地愣了一秒。
他的眼眶通红,近乎贪婪地逡巡过那张几,乎要成为他不可得的梦魇般的面孔。
高大的身形如同崩塌的山石,随着肩线的坍塌,一点一点的沉积了下去。
夏油杰低下了骄傲的头颅,繁复的僧袍沾染上脏污的尘埃,在膝前堆叠成一片灰色的海浪。
“对不……起。”
“请,原谅我……”
漆黑的长发掠过他的脸颊,却未能遮掩住蓄积的大颗泪珠坠落在地的微响。
面对这般笨拙无措,只知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的道歉,槐凉忽而想起那只唯一理解灵魂构造的咒灵,真人。
它说,人的喜怒哀乐,都是灵魂的代谢产物。
就好比此刻,以一种极为卑微的土下座谢罪的姿态,跪在她面前的夏油杰。
他的灵魂正发出一道道的哀鸣。
槐凉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也似乎从僵硬而笨重的躯壳中抽离了出来。
一半冰冻,冷眼旁观着对方因自己而生的延绵无尽的痛苦,蚕食着他的身躯不断颤抖。
另一半却滚烫得沸腾,那些纷杂冗长的过往侵袭着她的大脑,好似连心脏也跟着烧灼起来了。
她晃悠悠地伸出手,拿不准自己下一秒是会将他推倒在地,推离得更远。
说出更为刻毒的话语,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还是会……给将他牵起来,抚平他的恐惧与惊惶。
半晌,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弯腰屈膝,一把将人拽起,揽住了他嶙峋的脊骨,紧贴着他的胸膛。
大颗大颗的热泪坠落在她的肩头,她想,就好像许多年前的那一日那样。
“我、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夏油杰将人紧密地箍在怀中,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般,紧拽住失而复得的珍宝。
哭得乱糟糟的一张脸上,染满了泪痕,抽噎着不断诉说自己的委屈:“呜……你还是在意我的,对不对?”
夏油杰想过许多种对方可能会有的反应,但最乐观的一种设想里,也没有想过对方会这般轻易地原谅他。
不是表面无事的敷衍,也非故作坦然的默然。
而是在他剖开一切想要求得她的原谅,想要她不计前嫌后,竟然给他下达了获取她‘谅解’的指令。
他不知道她从何而来,又因何种力量能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他身边。
至少,他现在知道了她要做何事。
他已经犯过了一次不可饶恕的错误,即便她绝不原宥,他也会甘愿为其驱使,为她做任何事。
在下跪后的短短十几秒,他把所有‘可能’都来回想了几遍。
他想,如果连他的眼泪她也不再在乎,那么他没有任何武器了。
槐凉没有应声,事实上,她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的手掌温热,胸口滚烫,眼眸里……却透着几分朦胧的无措。
一向引以为傲的大脑,就像塞满了浆糊。
杂乱无章的思绪不断游走着,在一片‘兵荒马乱’中——
一双充斥着戏谑的湛蓝眼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占据了她脑海的中心,顽固地不肯消散。
过了几息,那些能称得上脆弱的情绪,终于尽数消解:“你说,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夏油杰呼吸一窒,而后狠狠点头。
他甚至不敢得寸进尺地再提任何附加条件,鼻腔里带着浓厚的呜咽:“我愿意。”
“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你可以原谅我。”
槐凉笑了,鲜红的唇角向上勾起:“即便是要你的命?”
夏油杰毫不犹豫:“我愿意。”
“啊……不要搞得像问誓那样干脆地答应啊。”
槐凉低声埋怨了下,而后挣了挣,才勉强从对方紧密的拥抱中挣脱而出。
顿了顿,她静静地看向那双泛着潮红的狭长眼眸。
葱白的指尖,缓缓抚过他英俊的侧脸。
掠过宽阔的肩线,顺着结实的手臂往下,再度与那只微微蜷缩着的手掌十指相扣。
“那就定下束缚吧。”
夏油杰微微颔首,很快,一片明亮但不刺目的金色光晕从他们交接的手掌中透出。
心中掠过了一道分外玄妙的感觉,好似他和面前之人产生了某种坚不可破的联系。
他略一蹙眉,尝试回忆从古籍中看到的描述‘契约’的感受,仿佛与现在情境有所区别。
难道是因为他从未定过与‘性命’相关的,束缚的缘故?
槐凉轻舒了口气,看来在她身体里的那玩意儿,并未受到两面宿傩手指侵袭的影响。
还是成功了。
不过,夏油杰的目光却变为了摇摇欲坠的惊恐。
原本如即将被执行侥幸的死囚,在上刑场前却迎来了赦免的欢欣,化为了满目的焦灼:“凉,你——”
槐凉歪了歪脑袋,顺着对方的视线,张开双手,原本白皙无暇的手背上浮起一道道诡异的黑色咒纹。
她摸了摸脖颈,想来那黑纹已经蔓延到了此处。
“看起来时间似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