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如今这天下嫁娶之风气,到了何等地步。
这种性子,怕是会错失良机啊。不肯吃亏冒险,又怎能获益最大?
罢了。女儿这麽有主意,还是随她去吧。
横竖她若是错过稚虎,不后悔就好。
父女说了一会儿,县衙户房户书,就从县衙赶到了庄府。
「启禀县尊。」户书行了礼,取出一份公文,「这是南京太常寺的公文,还请堂尊裁决。」
庄廷谏一听「太常寺」,不看牌文就知道是什麽。
必然是为祭祀孝陵之事。
他接过一看,果然是每年都有的例行公事。
原来,孝陵每年有三大祭丶五小祭。每逢祭祀,各地都要敬献供品这次是五小祭之一的太祖诞辰之祭。
按制,江宁县需要敬献蜡烛丶香油丶竹笋丶鲜果等物。这也是常例了。
却说,王瑞芳收到结亲庄氏被拒绝的消息,简直难以置信。
「什麽?庄氏居然拒绝我家说聘?」王瑞芳一张俊美的小脸涨得通红,
火辣辣的。
就好像被人捆了一耳光。
他没有想到,庄廷谏不同意!
是王家不够显赫?是我不够好麽?为什麽?
你们是不是有病?我是王瑞芳,太仓王氏的王瑞芳,我祖父是王世贞啊!
你们有没有搞错?
短棺材的狗戳!
不但王瑞芳难以接受,就是菊社的几个「大佬」,徐元晋丶王术丶董释等人也觉得意外。
常州庄氏虽然也算世家,可是和王氏相比,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王家嫡孙正妻的位置,本以为庄氏父女会额手称庆,喜出望外,谁知直接拒绝了。
「到底怎麽回事?」王瑞芳端着架子问前来禀报的小厮,「说不清楚,
小爷让你去放马!」
那小厮战战兢兢的跪秉道:「回公子话,媒人刘婆子打听过,问了庄氏管家,说是,说是——」
「说是什麽!」王瑞芳羞怒之下,抓起案上一块青玉镇纸,就砸在小厮身上,「狗奴才舌头打结了!」
小厮也不敢躲避,只能硬生生吃了这一下,忍着疼痛说道:
据说是那庄四娘子,心中有了意中人,好像叫什麽朱寅。所以,这才不识好歹的回绝了亲事——」
什麽?朱寅?
王瑞芳怎麽也没想到,此事还和朱寅有关。
又是朱寅!
短棺材的狗戳!
「滚!」王瑞芳一个窝心脚,将小厮端翻在地,「狗奴才敢宣扬此事,
小爷就割了你的口条!」
「是!是!」小厮连滚带爬的出去。
王瑞芳拿奴婢撒了气,这才开始平静下来。
他端起一杯凉茶一口气灌下去,恨恨道:「庄四娘这个小婊子,我会让她追悔莫及!」
「菊君莫要气恼。」董释劝道,「菊君乃谢家宝树,就是公主郡主也配得,庄四娘就是丫鬟命,山鸡配不得凤凰,她和朱寅恰好是一对。」
王瑞芳脸色阴郁,「怎麽哪里都有朱稚虎?委实可恶。我不是在意庄四娘,就算她嫁给我,我也想休就休。我气的是,又是朱寅,狗一样的东西,
处处坏我好事。」
徐元晋道:「不过一个小女子而已,婊子一样的东西,值当什麽?为她生气真真犯不着!这种货色,秦楼楚馆里随便就能梳笼。」
「走!为了庆贺菊社成立,咱们去秦淮河眠月楼,倚红偎翠,红袖添香,岂不快哉!」
王瑞芳站起来:「走!今夜我要寻两个小雏儿,狠狼消消火气!脂粉钱就记在菊社的帐上!」
他是社长,他说资记菊社的帐,当然谁也没话说。
当下,一群人鲜衣怒马丶呼朋引类,前呼后拥的直往秦淮河而去。
王瑞芳等人去秦淮河之极,朱寅和徐渭等人却到了孝陵。
今日是太祖诞辰祭祀。
除了主祭人魏国公丶陪祭人太常寺卿之外,还有镇守太监丶南京五府六部堂官丶应天府尹丶应天巡抚丶江宁上元两县知县等官员。
梅花林下的神道之外,停满了车马,
太祖陵,取马皇后谥号「孝慈皇后」中孝字,命名为孝陵,是高皇帝和高皇后合葬墓陵区植树十万株,养鹿三千头。
按孝陵祭祀制度,每月都需上供时鲜。眼下是十一月,规定的的时鲜是:甘蔗丶荞麦丶红豆丶白糖丶鹿丶獐丶雁。
肃穆的钟鼓声中,刚袭爵不久的新魏国公徐维志,率领大群官员沿着神道肃然进入。
孝陵卫的值班禁军,照例衣甲鲜明的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初冬的天气,草木肃杀,彤云密布。紫金山红叶似火,层林尽染,灿若云霞。
时不时有一群群的孝陵鹿,出没在林中,呦呦鹿鸣。
这些孝陵鹿野不怕人,甚至站在神道两边,看着身穿黑色祭服的南京官员们鱼贯而入。
按制,除了祭祀,外地官员有公务来南京,也必须来私祭。
但寻常百姓,不得进入。
所以,朱寅和徐渭等人是进不去的。只能在神道外仰望紫金山上的孝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