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以自抑地紧紧抓着地面的泥土,看起来既不甘心又极度愤恨。
这般魔怔的模样,是凌殊从未见过,却也从未如此担心过的。
他到底怎么了?
纵使心魔入体,也总得有缘由吧?
混乱地发泄一通后,左清焰佝偻着安静了半晌。
凌殊却是趁这时间将这一串联系起来细细想了一下,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好知道左清焰到底怎么回事。
可这一想,却发现,她刚刚忽略了一件事。
她刚刚还觉得,自己跟左清焰从前是没有什么交集的,所以左清焰如此断然不可能是因为她。
按她的记忆来讲,他们原本甚至只应该见过两面。
然而……
她忽略了一件事,一件她没有经历,却实在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左清焰曾说过,他每日都会看她。
就在他院中的那方池塘。
而太微图,他初下山时便送给她了。
还有传影术……
是啊,他每日都会看她,看了十八年。
什么情况能让一个人不厌其烦地看着另一个人十八年?
前面还小,后面呢?
他看她的时候,在想什么?
凌殊忽然将这一切都串起来了。
所以,他刚刚问留衣的“阿殊”,就是她?
所以,他的心魔……亦是她?
所以,他如今这般,竟是因为她?
凌殊心绪杂乱时,左清焰这边却好似是终于恢复了点清醒。
他慢慢撑住身体站起来,看着曾经池塘所在的地方,双眸无法聚焦。
“太晚了。”
“是我,晚了。”
经年已过,太微图和浮光印,都已经断了联系。
凌殊清清楚楚地看到,左清焰周身心魔之气再次溢出,而他本人却仍旧站在那里,一身修为松散,丝毫没有抵抗心魔的侵蚀。
左清焰的心魔,是她。
凌殊心头愣怔,不知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半晌,左清焰忽地抬直了头,双眸血红,精光四溢,旋即却又全变为黑。
而后像是感应到什么,左清焰微微侧头朝鬼哭崖那边的方向看去。
吵了很久了,让他很烦。
再后来,便是与凌殊在大千世界中看到的一般,左清焰现身鬼哭崖,众恶鬼恭迎鬼主出世,崖顶无人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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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殊恍然。
原来,是这样。
这个梦中所见颇多,可先前醒来时来不及回想,如今危险解除,凌殊将留衣口中抖落出的话语联系起来,才发现事情竟完全不是她从前所思那般。
漫天白雪中,左清焰面容还尚有半分稚嫩,认真思考的少年模样,当真是恍如隔世。
他如今也不过才二十余岁,命运却早已为他的此生悲苦埋下了伏笔。
凌殊忽然很想知道他一直以来,都在想些什么:“倘若我已经死了,你以后会做什么?”
左清焰:……
“什么?”
他的眼里是明明白白的“怎么忽然这么问”。
“就,忽然想到的……”
凌殊眨了眨眼,知晓自己的问题着实突兀又怪异,却转了头不敢再看左清焰的眼睛:“这一路过来也不少危险,你却非要跟着我。那你呢?你自己无事可做么?所以突然想问问,假如我死了呢,你要去做什么。”
凌殊心情有些复杂,便没注意到留衣听到此言后,悄悄不屑地给了个嘲讽微笑。
还以为多不一样呢。仙胎又如何,呵,还不是个天真的小丫头片子。就爱做些不着边际的假设。
左清焰闻言还真的认真地思考了半晌。
“修炼飞升吧。”
凌殊愣住,这的确是他“原本”做的事,一心追求飞升。可是…
“为什么?”
她想知道,他那般不顾一切地追寻飞升是为了什么。也是长生么?
左清焰清冽的少年音色不疾不徐,虽也沉稳,却不似梦境中那般古井无波的模样:
“有古籍记载,神有玄妙能力,或主宰春夏秋冬,或塑造世间万物。仙略逊,仙由神造之物飞升而成,虽无改天换日、令时光倒流之能,但活死人肉白骨之力或许可以一试。你知我无法感受,但倘若你…,我只觉心中情绪懵懂,不知充斥的到底是何意,或许成仙之后能明白我该做什么。”
凌殊:……
竟是,这样吗。
鬼主与成仙等同,所以他成为鬼主后,恢复了感受,明白了自己,才会说“太晚了”?
凌殊愣愣看向左清焰,一时竟再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