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从小就知道,我奶奶不喜欢我。 “当发觉自己没有被爱时,心中难免不安,总想着,我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我不知道单是我一个人会这样质疑自己,还是所有人都会这样,这种事很难开口跟别人求证,更何况,我发现其他的小孩都是被家人很好地爱着的。 “后来我上了小学。我很高兴,大家都很喜欢我,老师们会表扬我聪明又认真,同学们也非常乐意与我一起玩耍。所以我更加费解,奶奶她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 “最后我得出一个答案——如果大家都喜欢我,只有你不喜欢我的话,那一定是你的问题。 “想明白这一点后,我重新变得开心起来,心口再也没有大石头堵着。 “再长大一些,我知道了一个词,叫‘重男轻女’。哦,原来奶奶不喜欢我,仅仅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子。这个观念猛烈地冲击着我,我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冲到教师办公室,问我当时最信任的一位老师:‘重男轻女是对的吗?’ “老师很惊讶,她说:‘当然是不对的。’ “我放下心来。看吧,我还是没有错,这仍然是奶奶的错。 “我没有错,是你的错——这八个字是支撑我成长的所有信念。当我再一次因为‘性别’而受到家人的不公正对待时,我不再去反省自己、消耗自己。我对这一切冷眼旁观,假装自己是个局外人,甚至我高高在上地睥睨他们:真可怜,你知道你一直以来持守的想法是错误的吗? “现在看来,当年的我不免有几分‘阿Q’的味道。 “但没办法,这种自以为是的‘精神胜利法’已经刻入我的骨髓,融入我的血肉。到目前为止,我发现我对一件事的‘正确性’的考量依旧执拗到近乎偏执。这可能是一种自我防御机制,我必须确认我是对的,这样我的精神城邦才能固若金汤。 “所以,刘老师,我非常感激您对我说的那一句‘我也觉得你没有做错’。如果没有您这句话,那天早上在陈老师的办公室里,我的内心必然会受到一次侵袭,我也很有可能会忍不住反驳陈老师,与他争辩,直到他被我说服或是我被他说服。 “一个人是孤军奋战,但两个人,就有可能是千军万马。 “谢谢您给予我的,属于千军万马的力量。但我仍有些困扰,因为在这场‘战役’里,我很快投降了。我努力地告诉自己,这就是现实,你总要接受现实。可我害怕,若我总是接受,我便永远是那个阿Q。” 李葵一搁下笔,背靠在椅子上,轻轻吐出一口气。 然后她将这篇周记通读了一遍,又一遍,再一遍。 比起上一篇周记里的真真假假,这一次,她几乎是坦诚地将自己全盘托出。 可是,这样吐露自己的心迹,让她隐约觉得不安。她喜欢刘心照,也感激刘心照,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做到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敞开给她看,因为她无法预估她看到这篇周记后的反应。 她会觉得她矫情吗?会觉得她在无病呻吟吗?会把她的故事说给别人听吗? 毕竟人与人之间的感同身受,很多时候是一种奢求。 思量再三,她还是将这页纸从周记本上扯了下来。 她再次拿起笔,换了一个不痛不痒的话题。她想,她之所以会有这些纠结、这些忧虑,终极原因是——人类会思考。 于是她写道:“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思考使人痛苦。” 写作对她来说不是折磨,更不是什么难题,很轻易地,她又洋洋洒洒写了一千多字,与上次一样,她只是片段化地抒发真实情感。合上周记本,她看着被她扯下来那页文字,心里狠狠骂道:李葵一,你说你是个理想主义者,但你却不真诚! 真诚地曝露自己实在太难了。这么些年,她也只对方知晓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真诚过。她的一切,包括她不怎么美好的过去、她有时冒出头的恶意、她傲娇的小脾气,她都知道。 正是因为方知晓都知道,也都包容,所以她才肆无忌惮地在她面前使小性子。比如,方知晓过生日的时候,会故意提醒她:“我好想要那个哆啦A梦联名的杯子哦。”她就会哼一声:“难道你想要我就会给你买吗?” 但她一定会给她买的,方知晓也知道她一定会给她买的。 这早已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没想到,方知晓却认为她对她并不真诚,愤愤然一拍桌子:“李葵!你居然瞒着我你和贺游原的事!” “饶记酸辣粉”店铺空间逼仄,里面挤满了一中的学生,许多人听到“贺游原”这个名字,纷纷看向她们坐的那个角落,毕竟有关于他的那则批评通报已经在公告栏上挂了近一个星期,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