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庆居。
天桥的老馆子,就在德芸社旁边,几步路便到。
馆子不大,招牌不显,却是正儿八经的京味儿馆子。
二楼一个小包厢里,唐云风刚刚坐下,服务员便领着一胖子进来。
正是李富贵。
只是人刚一露头,唐云风倒有些吃惊。
以前每回见李富贵,那都是西装革履,皮鞋锃亮。
即便身材相貌不怎么样,那也自带一股大买卖人的气度。
但此刻一身上下,便服、运动鞋,连腋下的大皮包都不见了。
更关键的是,唐云风抬眼一扫,便敏锐的发现他气色不对。
少了以前意气风发的风采,反正遮盖着不少颓废。
不用问,这家伙指定遇上了事情。
唐云风心中看出异样,脸上却没露丝毫,直接伸出双手,热情的迎了上去。
“李老板,您能赏光,我可真是太荣幸了,来来来,您请上坐。”
“谢谢,唐老师,您也坐。”
迎客入座,奉上菜单,沏茶倒水。
这些场面上的事情,唐云风做得游刃有余。
同时,他也没落下察言观色。
自己的热情招呼,让李富贵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情。
有感慨,有落寞,有高兴,总之很复杂。
唐云风将之尽收眼底,心中也更加纳闷。
照理来说,这不太应该。
对方可是几千人大工厂的老板,做得是几千万的大买卖,到哪儿不都是前呼后拥的被人捧着?
确实搞不懂。
不过,该问的问,该说的说,不该问的半句不提。
酒菜上来,唐云风以茶代酒作陪。
李富贵劝过三道,便不再劝了。
反而自己“咕嘟咕嘟”喝个不停,白酒喝出了白水的气势。
于是,酒足饭饱之际,他早已经满脸通红,醉态十足。
借酒浇愁,愁更愁。
这不是场面人该有的做派。
唐云风既不劝酒,也不拦酒。
百人百态,谁能摸得准谁的脉?
不过,酒喝到这份上,劝劝茶还是可以的。
唐云风倒了一杯浓茶,递给李富贵。
“李老板,喝口茶吧,这茶不错。”
李富贵接过茶杯,盯着茶汤半晌不动。
不时,两行浊泪,直接流过了胖脸颊。
“呜呜,唐老师,谢谢,谢谢。”
即便知道这家伙心里有事儿,但一个几十岁的大老爷们,当着自己面哭。
这动静,还是把唐云风给吓了一跳。
至于吗?
不就是一杯茶吗,至于感动成这样?
好吧,开玩笑的。
女人当男人面流泪,那是要你负责。
男人当男人面流泪,唐云风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但人家指定是没把自己当外人,至少算个朋友。
唐云风不能再当作看不见。
“李老板,您是不是遇上事儿了?”
李富贵摇头道:“别叫我李老板,唐老师,我算个狗屁的老板,厂子没了,生意没了,全的没了。”
“全没了?”唐云风疑惑的反问道。
李富贵呜咽着点头:“没了,全没了。”
答案确认,唐云风诧异的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生意场上买卖人,赔也好,赚也罢,多少都是常事。
可李富贵做的不是小买卖,而且以他的精明劲,怎么会“全没了”?
得是摊上多大的事,才能折腾出这个结果?
唐云风知道这家伙说得不是酒话,即便他喝了不少酒。
这点眼力劲都没有,那他一头磕死在地上算了。
“呜呜哦啊”
果然,李富贵眼泪越流越凶,嘴里鬼哭狼嚎着。
唐云风观察的很仔细。
哦,原来男人哭的声音,还有这种型的?
不光是他,连外面的服务员,被里头的动静惊得也推门探头进来,转瞬又缩了回去。
好激情。
男人哭一次不容易,同时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跟太阳雨似的。
转眼,当李富贵脸上的红色,转为正常后,他也哭完了。
“唐老师,抱歉啊,很失态。”
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脸上,竟然露出了讪笑的表情。
唐云风微笑着摇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来您确实是遇到坎儿了。”
“唉,人生起落,世事无常,说不清。”
唐云风犹豫了一下,问道:“李老板,如果您觉得合适的话,也可以跟我叨叨。”
“没什么合不合适的,这段日子人情冷暖,我可是尝了个遍,也就您这儿,处得舒服,您这人不简单。”
“您客气了,男儿存世,不就是走四海江湖,交八方朋友么。”
李富贵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长叹一口气。
午后的小包厢里,李富贵在说,唐云风在听。
没过多久,唐云风总算明白了,同时也有些唏嘘。
李富贵的坎儿,不在外人,而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