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尔雅已经打开了一只木匣子,那上头雕的是鱼戏莲叶的花纹,还有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苞,甚是灵动可爱。
匣子里共有三层,依次打开,竟是九样果子糕饼。
马秀兰仔细瞧了,都是外头买不到的新花样,看着精致,闻着甜香,还真是讨女眷与孩子的喜欢,当即便笑了:“你这般客气破费,带了好些咱们见都没见过的吃食来,一会子在我家留饭,可别嫌弃才好。”
丹娘微微一笑:“哪里多新奇了,不过是我家有个手巧的娘子,惯会做这些个饼子糕点什么的,横竖在家里我一人吃着也无趣,不如带来与你一道品着。喏,这两个小的也爱得跟什么似的,你再送上两壶茶,咱们坐着说说笑笑,岂不快活?”
马秀兰心念一动,忽儿想起那会子在云州做姑娘时的光景。
那时候,自己还是待字闺中的大小姐,多恣意骄傲。
眼前这女子才是人人都看不上的宋家憨傻的七姑娘。
如今数年的光景一瞬而逝,再面对面坐着时,早已物是人非。
怕是谁都想不到,当年那个不被人看得起的宋家七姑娘,如今已经成了一方府邸的当家主母,瞧着通身的气派,哪里能看出从前的模样。
这么想着,她嘴角弯起:“你都这么说了,我再与你客气那便是我的不是了。”
说罢,她让丫鬟上茶。
这一上就来了五六种茶。
丹娘一一细品,心中有数了。
来圣京这几年,府里得的赏赐不少,除了自家男人能干,圣上额外给的之外,每年还有冰敬和炭敬。
另外端肃太妃也时常送些好吃的好玩的给玉姐儿,其中就不乏茶叶。
只不过,那些个与马秀兰拿出来的不一样。
这明显没有赏赐下来的矜贵细致,但却平添了一份乡野气息的浓郁,吃得口齿含香,一片清新畅意。
丹娘连着吃了两三盏才停下,笑道:“你这儿的茶真是不错。”
见她真的喜欢,马秀兰松了口气:“你若爱,回头走的时候我让人给你装上一些,什么时候吃完了你只管派人过来拿便是,你我都结识了这么多年,从姑娘到为人母的,哪有什么客套好讲的,你不嫌我,我便就松了口气了。”
两人正说着,外头丫鬟来报,说是堂亲那位奶奶得知家里来了贵客,想来见上一见。
丹娘眼眸微微一沉,转向看着马秀兰。
只见对方不动声色,似乎早就算到了一成。
不慌不忙搁下茶盏,理了理衣袖,她才缓缓开口:“你若愿意见,那我就让她来。”
“这是你家里,这位又是你妯娌,自然是你说了算。”
马秀兰脸色略微好看了一些,转向丫鬟:“请她进来吧。”
话音刚落,外头就闪进来一抹娇嫩的粉,竟是伍氏。
原来她早就候在门外听着了,听闻里头松了口,这就迫不及待地进来。
伍氏袅袅婷婷走到丹娘跟前,盈盈下拜:“见过侯夫人。”
那声音掐得娇滴滴的,听得丹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要不是马秀兰还在,她真想跟这位说一句——你能正常一点吗?
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她扯了扯嘴角:“快些起来吧,今日不过是我与你嫂子串门玩来着,也不需这样的大礼。”
“礼不可废,这是公婆教我的。”伍氏却不肯起来,依然拜倒在地,那一低头,发髻间轻轻坠着的流苏晃悠着,仿若诉说着那一眼的欲语还休。
马秀兰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丹娘很想笑。
伍氏这样矫揉造作,不就是为了在外人面前体现自己有礼数,要将身为当家奶奶的马秀兰比下去么。
只不过这一招用在这里,显得过于粗糙随意。
反而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毕竟,丹娘不是什么来自传统世家的夫人,也不在意这些所谓的规矩,又不是什么正经场合,只是女眷们私底下来往走动罢了,至于么……
她眼眸沉了沉,温温一笑:“这么说来,你倒是很懂规矩了。”
伍氏轻笑:“自然是比不得夫人府里了,不过是不想在夫人跟前出丑罢了,我们文家也算读书人家,这点子礼数还是要有的。”
说罢,她又抬眼小心翼翼地瞥了瞥马秀兰,语气斟酌,“我虽只是堂亲,但也是文家媳妇,我家嫂子平日里料理庶务忙得不行,若是有怠慢,还请夫人莫要见怪,我在里替我嫂子先给夫人赔个不是。”
字字句句都透着体贴,但在座的二人都明白,这可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气得浑身发抖,马秀兰藏在袖子里的手几乎要将帕子扯破。
她好不容易能与丹娘交情不错。
甚至还通过自家闺女在人家跟前博了个情同姊妹的说法。
这伍氏倒好,一来就把膝盖给跪了,还话里话外地指责马秀兰不会待客,失了分寸。
偏这场面话很是刁钻,她又不能当面反驳,一口闷气硬生生压在胸口,憋得好生难受。
丹娘却笑了,转脸对马秀兰道:“你这弟妹真是有趣,我们在这儿说说笑笑的,她却以为我与你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