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昌侯府内,杳娘所住的院落进进出出都是忙碌的丫鬟婆子,院外坐着等的却是谢侯夫人与谢诗朗。
瞧着一个个来来往往的丫鬟们拿着脸盆、巾子,那送出来的血水在茫茫暮色中都透着死亡的阴冷,叫人看一眼,都能在这暑气逼人中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谢侯夫人的面色倒还算稳得住。
可她身边的儿子谢诗朗就明显有些绷不住了。
从昨夜发动到如今,已经快十个时辰过去了,孩子依然没有生下来,之前稳婆就来报过,说是胎位不正,很是凶险。
荣昌候爵位仍在,去太医院请人的能耐还是有的,是以一大早便有一位太医过来府中坐镇,城里靠谱的稳婆也请了三位之多,更有好些个颇有接生经验的婆子伺候左右,在谢侯夫人看来,这已经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她又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虽是饮茶,她却没有太多心思去品,只略略润一下喉咙便就放下了。
转头瞧见自家儿子面露焦急不安,眉宇间还隐隐藏着后怕,谢侯夫人冷笑:“如今担忧了,你早干嘛去了。”
谢诗朗心知这是母亲怪罪他平日里懈怠了与妻子的关系,甚至有些不咸不淡的意思。
他耷拉着脑袋:“这到底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我已让人去了抚安王府,想必更好的太医已经在路上了。”谢侯夫人缓了一口气,“莫要自己吓自己,生孩子这事儿横竖是凶险的,哪个女
人不要过这一关,当初你母亲我也是如此这般,不妨事的……”
谢诗朗点点头,算是听进去了。
母子俩正说着话,外头进来个婆子回话。
“什么,沈夫人方才来过?”谢侯夫人吃了一惊,转念一想立马明白了,“快派人把她请回来!”
难产这事儿谢侯夫人本不愿多张扬。
家中一应措施都已齐备,再闹得沸沸扬扬的,反而不好。
是以,她只管派人去抚安王府求太医的帖子,为的就是想请那位医术更高明的张太医过来,听说上回宋家另一个闺女生产时,也是请了他过去,才有惊无险的。
谢侯夫人的算盘打得很好,却忘记了其中还有别的弯弯绕绕,如今一听丹娘在门口被挡又折返,才意识到不对劲。
待丹娘又回来时,这一来一反的,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听谢侯夫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丹娘心中有气,但也知道不能朝着人家发火,作为一名婆母,谢侯夫人真的已经做到完美了,几乎是挑不出错的。
要说还是阴差阳错,才误了这些时辰。
丹娘当即命人快马加鞭去太医院请人。
谢侯夫人也跟着道:“就用我府上最好的那一辆马车。”
丹娘却说:“还是用我的吧。”
“这……”
“不妨事,人命要紧,回头我再让人送一辆过来便是,夫人家的马车固然很好,但却经不住这颠簸,还是我这边的更稳当耐用。”
谢侯夫人一听,顿
时明白她的意思。
荣昌侯府内的主子,几乎个个都养尊处优,那些个最好的马车也是极尽奢华,乘着出去玩乐倒是不错,真要拿来赶路那就不顶用了。
谢侯夫人当即也不与她客气,点点头应了。
不消一个时辰,张太医到了。
里头的情形却比之前更加凶险,丹娘瞧着那一盆盆的血水 被送出来,即便是她瞧了也一阵阵眼前发晕。
这里可不是战场,也不是与敌对殊死搏斗的关键,却已经满是血腥,叫人不寒而栗。
丹娘闭了闭眼睛,心底的那一股不安越来越浓重。
她不是谢侯夫人或是其他没有见过生死的人,很清楚这样的出血量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终于,最不好的消息还是传来了。
原先稳婆说了,大的小的可能都保不住,这会子张太医却说,可以保一保小的,大人……还是留不住了。
谢侯夫人一听,面孔瞬间惨白如纸。
谢诗朗惊叫:“怎么可能……你快点想想法子!!我夫人她原先已经生了一个,头一回都没出事的,这会子更不可能有事。”
张太医面露难色。
丹娘细细地盯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些许希望。
只可惜,张太医连连作揖,说自己已经尽力了。
“贵府二奶奶拖延太久了,早就没了力气……这是其一,其二胎位不正,瞧着是早就有了,孕期不曾调理妥当,这才拖延了下来。按理说,二奶奶是经产之人,这些个道
理理应不用说的,哎……”
张太医欲言又止,话停在了半空中。
其实接下来的话不说,大家也明白了。
最终,孩子是保住了。
杳娘却气若游丝,徘徊在生死边缘。
死气沉沉的阴霾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上,丹娘都觉得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压在心头。
她进去瞧了杳娘。
产房里一股血腥气,却压不住一众丫鬟的哭泣声。
那床上,杳娘面白如纸地躺着,眼睛睁着,早已没了生气,只有身下的褥子仿佛被血染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