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理了理鬓发,想要坐正了,偏身子骨软绵绵的,又立不起来,还是旁边的蒋妈妈拿了一只厚实的圆头枕给她靠在后背,方才稳住了身形。
丹娘心中大骇,上前见了礼,便问:“太太怎么将自己弄成这样了?这脸色瞧着不太对啊,请大夫来瞧过了么?”
蒋妈妈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瞧过了的,说是咱们没什么大碍,就是心思繁重,夜里总也睡不好,这就落下了空,身子虚得很。”
“太太,您如今可是家里的主母,下头哥哥嫂嫂们都看着呢,还须多留意着身体才是。”丹娘道。
赵氏叹了一声,似有不甘,语气愤愤道:“郑氏无德,顶撞婆母,还给家里添了这么多的麻烦,如今害得我缠绵病榻,身子都不爽利,你父亲他、他居然还怪到我头上来,你说说叫我如何能忍?”
闻言,丹娘微微垂下眼睑,挡住了眼底那一抹讥讽。
要她来说,赵氏分明就是活该。
偌大一个宋府的账目要说百分百干净,也不现实,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一大家子,里头多少关系多少利益盘根错节,即便赵氏独揽大权,也该考虑到下头有些人想要捞油水的心思,这想要下狠手约束就越发瞻前顾后,这是其一。
二来嘛,虽说底下的都是下人,但若是主家太过抠门,有些事情他们也会躲懒懈怠,关键时候难免会坏了主家的大事。若是想手下的人得用,该喂饱
就要喂饱。
按丹娘自己的风格来,这种情况定然不会出现在抚安王府。
可这里是宋府,一直来都是这个路子,她一个出了门子的庶女能插上什么话,还是安安静静,老实闭嘴的好。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出了五嫂嫂郑氏这样一个正直明理的媳妇,非要查清账目,赵氏非但不与她里应外合,趁机好好管理一下府中账目,反而将自己的友军狠狠敲打了一通,外带还损失了一个未出生的孙辈。
也难怪宋恪松会生气,赵氏被骂,一点儿都不冤枉。
这事儿就算捅破了天,她也讨不了好。
丹娘没办法顺着她的话说,只好沉默地低下头,作出一副很默认的样子来。
本来赵氏也不需要有人迎合,她要的就是一个倾听者。
横竖她自己所生的两个闺女,一个还在养身子,一个即将临盆,无论哪一个都来不了,现而今好不容易来了个丹娘,她不得一把抓住,说个痛快。
足足说了快半个时辰,直到赵氏自己口干舌燥,嗓子沙哑,丹娘才开口道:“太太瞧着也累了,这声音都沙哑了,蒋妈妈,还不快点送了热茶来给太太压一压,叫太太先歇着吧。”
蒋妈妈正愁没法子劝阻,一听这话忙不迭地忙活起来,又是热茶热巾子的伺候着。
赵氏本就说累了,茶水送到嘴边就吃,一时间也没功夫管丹娘。
丹娘趁机告辞,说是方才爹爹的意思,叫她也去瞧一瞧五嫂
嫂。还没走到门口,赵氏就在后头不断叮嘱:“你可不要被那个奸猾装腔的给骗了,这年轻的媳妇子心里头坏得很呢!区区一个庶媳也敢与我叫板,反了天了……”
蒋妈妈还在劝:“好了好了,太太,您多疼惜一下自个儿的身子,少说些个吧。”
丹娘快步离去,心里一阵烦躁。
进了郑氏的房中,见她面色如纸,头上戴了个护额,瘫软在床上,真是气若游丝,一脸悲伤。
那模样别说丹娘了,任谁来瞧了都忍不住难过。
她坐在郑氏的床边,一凑近就闻到了一股酸臭味,再仔细一瞧,竟是郑氏床褥子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微微皱眉,她又赶紧吩咐左右支开窗棱换气。
谁料旁边的一婆子拦住了:“七姑奶奶有所不知,咱们五奶奶如今正坐着小月子呢,吹不得风。”
“那这褥子为何不换?”丹娘的语气明显凌厉几分。
“您到底年轻,不懂这里头的门道,小产之后的妇人就是不能换的,这一换呀,就把原先得孕的福气给换掉了,这也是太太特别吩咐的。”
婆子口齿伶俐,显然是早就预备好的说辞,一套接一套。
那婆子道:“咱们太太也是伤心,没了小少爷这心里如何能不疼,这才叫咱们几个老的守在五奶奶身边,也免得叫那些个不懂事的伺候坏了,反倒不美。七姑奶奶,您说是吧?”
丹娘冷笑。
叫一个刚刚小产的妇人睡在如此肮脏的
床褥上,也能美其名曰为她好,果然人嘴两张皮,随便怎么说,只要将赵氏的身份压在这里,郑氏就翻不了身。
丹娘微微挑眉,静静地盯着眼前的婆子。
她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无声地上下打量着。
那视线冰冷如霜,咄咄逼人,看得那婆子忍不住抖如糠筛,额头上冷汗直冒。
丹娘缓缓道:“去取了干净的褥子来,务必是要在外头被毒太阳狠狠晒过的,若是你还不去,我这就告了太太去,我倒想问问她,叫我五嫂嫂这般坐小月子,是想要了人性命不成?还是说,是你这个老货在其中搅事?”
婆子刚想反驳,一抬眼又是一记凌厉的眼刀,吓得她战战兢兢,当即不敢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