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倦意还未消,冷不丁瞧见这么一幕,都有些愣神。
她眸光沉了沉,浮现出几分冰雪之意。
抬手抚了抚鬓角的珠花,她笑道:“妈妈这是委屈大了,既然有委屈那就将事情说一遍吧,我在这儿,断不会叫人冤枉了妈妈的。”
丹娘边说,边扶着尔雅的手,步伐款款走到椅子那儿坐下。
手边很快上了一盏浓郁的香茶,她轻轻吹着茶水,问:“说吧,到底何事?”
翠柳上前一步:“夫人,原先祠堂里的供奉物件都记在账本上的,这是前几日的开销用度,统共就二十八支烛台子,前日少两支,昨个儿又没了一支,问起来嘛那小丫鬟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偏说是康妈妈护着的,她不知情;我来问康妈妈,康妈妈又道不过是几个烛台子,不算贵重物件,丢便丢了。”
康妈妈飞快打断翠柳的话:“难不成不是麽?咱们府里可不同于别家,一两个烛台子而已,又不是金子做的,何必这样刁难?往年太太那头也经常丢三落四的,可太太从未真的跟咱们这些个老人计较,怎么到了奶奶的府上……就、就成了这样?”
这话分明就是在胡搅蛮缠,毫无道理。
但康妈妈哭得伤心,嗓门又大,这么一吼还颇有点糊弄人的架势。
旁人不知情的,还真以为是主子刻薄,逼得下人活不下去呢。
丹娘用茶盖拨了拨茶水,抬眼给了翠柳一个眼神。
翠柳立马明白,当即缓和了语气:“康妈妈,您也说了自个儿是太太府上过来的,自然比旁人多了三分颜面,且您又是管事妈妈,管的还是库房,这祠堂里的事儿应当不归您来过问的吧,为何您又要管那些个小丫头的闲事?”
康妈妈用袖口不断抹着眼泪,道:“我也这把年纪了,到了奶奶府上原就想着好好服侍,瞧着奶奶这头宽厚富贵,我也想着自己也能有个一儿半女的,便就收了那几个小丫头做干闺女……”
翠柳一听,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要不是丹娘也在旁,她真想狠狠一脚踹上去,再抓花这老货的脸。
主子还在跟前呢,怎么就轮到她当家做主了。
还收几个小丫头做干闺女,这是想拉帮结派?
先从祠堂这头开始,一点点蔓延开来,若不是翠柳反应快,心细如发,怕是等来日发作起来,底下那些个下人都要向着康妈妈说话了。
丹娘听到这儿,早已心知肚明。
怪道一开始这康妈妈表现得人畜无害,一脸的老实忠厚,她还以为沈夫人真的想开了,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呢,送了个惹事的周妈妈来,再个勤俭的康妈妈,倒也说得过去。
如今瞧瞧,这康妈妈倒是比那周妈妈更加厉害。
绵里藏针,不动声色,是个狠角色。
翠柳还要说什么,丹娘轻轻搁下茶盏,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顿时屋子里的丫鬟们都屏气凝神,谁也不敢大声喘气。
翠柳也退到了她身后。
但见丹娘双手随意交叠着摆在膝前,双眸点点如墨,脸庞皙白似玉,烛火荧光下,照得那张脸越发如珠如玉般美丽。
她轻笑着凝视着康妈妈。
康妈妈原还要分辩两句,可一触到她的眸子,顿时不敢吭声了,话都卡在了喉咙里,背后硬生生憋出了一层冷汗。
“康妈妈说得对,你是太太府上的老人,自然会以为我府里同沈府是一样的规矩,有这样的想法也能理解。”
丹娘轻轻颔首。
康妈妈扯了扯嘴角:“多谢夫人宽容。”
“只是有个道理我不是很懂,想说出来问问妈妈你的意思。”
“夫人但说无妨。”
“前年春天,沈府发卖了两个丫头并一个小厮,其中一个丫头还是跟在太太身边伺候的近身丫鬟,据说是她接二连三打翻了太太的脂粉盒子,实在是不堪大用,才被罚了出去。”
“那小厮就更过分了,竟然在当值的时辰里混了几个人一道吃酒摸牌,这赌钱二字可是谁家府里都容不下的,是以太太将两件事一并罚了,一时间府里上下俱是信服,都道太太利落,颇有决断。”
康妈妈听着忍不住手开始抖了起来。
丹娘仿佛没看见是的,继续道,“我听了后,也是好生敬佩,原先我家老太太就提点过我,说我莫要仗着地位高有品阶在身,便不把家中婆母妯娌放在眼里,其实我冤枉得紧,若是能与太太学学这管家之道,我求之不得呢。”
“是以,太太送了你和周妈妈来时,我满心欢喜,还道能学上几分。结果——”
她艳丽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嘲弄。
“周妈妈自身不正吗,犯了规矩,该罚;我还道康妈妈你是个好的,能多些严厉,约束手下的那些个小丫头们,可你却比我想的要慈和得多呐,这可不像个管事妈妈该有的样子。”
“夫人,老奴……”
丹娘摆摆手,再一次打断她的话,“你知道我方才说的被罚的那几个人的管事妈妈,后来都如何了么?”
这话一出,康妈妈连跪都跪不稳了。
她是沈府出来的,自然了解得清清楚楚。
那会子沈夫人是发了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