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言语生疏,风息竹知道此事必然要解释一番了。
二人僵在门边,终是叶浅夕让了身,请他进门。
风息竹却迟迟不动,此处不同于药堂,正经的女子闺房,岂能随意踏足。
他站在门边,轻声道:“我知此番前来解释,许是有些掩耳盗铃之意,但我所言句句属实,还望月姑娘相信…”
叶浅夕莲容微仰,那人低眉垂眸,面色诚恳。
他可当真会揣摩人心。
她将人再次请进屋,准备听他解释。
风息竹默了半晌才抬脚踏入,此番他并未打算落门。
奈何野风不饶,屋内烛火疯摇,他只好将门带上。
屋内长久未住,燃了熏香,徐徐轻烟淡淡香风。
他轻咳嗽两声,才落座小杌之上,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叶浅夕依旧有礼地为他斟茶,带有墨香的柔息飘来,风息竹望了眼她书案前揉皱的纸张。
猜到她所忧,“我…我告知姑娘的名字是真的,我原家住在雍州汝宁,自幼无父无母,家中排行第六…”
此言一出坐在书案前的叶浅夕险些被茶水呛到,轻轻用帕子掩住唇,止不住的笑意,他还是那样实诚。
女子轻笑他一时无措,手指微微动了动,目露疑惑。
须臾,叶浅夕先问了他,“息竹公子,你认得那商羽么?”
风息竹如实道:“商羽曾算作我挚友,只因偷拿了许多故人送我的重要之物,我一直追踪此人,他受重伤被萧绾柔救下,并为其所用,想必多番伤你,便是萧绾柔唆使。”
此时还不能告知叶浅夕他的身份,否则会有危险。
叶浅夕并未说话,那个人是杀手,莫非他也是?
可他周身温文儒雅,并无杀气。
风息竹并不知自己被人猜测成以杀人为生。
既然他说‘唆使’想必已经知道那二人关系非同。
如此想来他好生细心,总是避开敏感之言,方才在祠堂便是只说顾言知中毒,却不说其他。
叶浅夕道:“自你说认得我母亲,我便从未怀疑你。”
其实是从他说那发簪淬了毒开始,便彻底相信了他。
风息竹起身,将叶浅夕方才落在院中的黑簪递给她,
“我六岁时便与云夫人相识,叶大将军教养我四年之久,他二人救我于水火之中,护我周全,教我武艺,故而我知叶家所有事,此簪便是…”
便是他亲手所刻,他垂下头,摩挲着发簪,目光柔和。
那时叶浅夕尚未出生,云惜灵摸着高隆的腹部,曾问他,“若是云姨生个女娃便给你做媳妇可好?”
幼年的他,并不理解许多,只是一味地高兴,自己在冷宫活了六年,无名无姓,终于能算有个家。
听嬷嬷说民间男子会赠妻子发簪,送礼物贵以心诚,便刻了一个粗糙无比的黑木头。
年少笨拙,不小心刻歪了,因此才成了蛇形,是云姨将蛇眼中嵌了两颗红色玛瑙,才勉强能看。
他在叶家呆了四年,直至小浅夕四岁,期间叶舟授他武艺兵法,云惜灵教他用毒之术以便自保,二人对他如亲子,毫无保留。
后来他一去北营十多年,因他身份特殊,叶舟为护他性命便与之断了来往。
直至云惜灵离世再未能见,再听到叶家消息,便是她出嫁休夫之事。
恩公离世,她无人倚靠,嬷嬷催促他特来上京探她。
自然这些事是不好向闺阁女子诉说的。
“我离开时,你不过四岁,想必不会记得。”
如今她已是双九之年,仅是想到此,他便觉得这发簪隐隐带着火燎之意。
他称母亲为云夫人,而非现今女子出嫁冠以夫姓,可见他极为尊重女子。
叶浅夕注意到,他貌似很喜欢那簪子,想必也是将母亲当做自己的亲人,想留些物件在身边。
可那是母亲留给她的不能轻易送人,他要什么都可唯独簪子。
风息竹不舍地将簪子递给她,道:“我的名字便是云夫人所取。”
叶浅夕欲接簪子的手顿住,还是接了过来,随意簪在发髻上,心中隐隐哀伤,此名不好啊!
她呢喃道:“那你的身世必然坎坷。”
风息竹定定地望向她,目中闪过一丝忧愁,“倒也不算坎坷,能遇二位恩人实我之幸。”
话虽如此,叶浅夕却明白,天地间,风霜雨露,日夜不歇,不得掉以轻心,小心谨慎方能残喘而活。
这便是母亲所说的,‘悠悠添雨露,夜风扰竹息。’
但她并未说出,只念出一句诗来:“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
不管身在何处,如松如竹,坚毅挺拔亦是母亲对他的祝愿。
原来,这便是他名字的由来。
叶浅夕不会安慰人,只是默默静立。
她自幼父母聚少离多,也鲜少感受父母俱在的温馨。
那时她会羡慕那些同龄的孩童,父母常伴,儿孙欢乐,很难想象,幼年流离寄人篱下的少年该是多凄苦,难怪会以杀人为业。
风息竹不知她是怎么了,只觉她有些伤怀,猛地想起怀中的糖塑早该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