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京的云谲波诡并未传到陈郡来。
这里还一切照旧,族学里的子弟们头悬梁锥刺股,准备着来年春闱,夫人们紧锣密鼓地为过年忙活着。
陈郡谢府在云雾山下,连绵一片几乎占了小半个云雾山,亭台楼阁,琼楼玉宇,山巅的临风阁能俯瞰整个陈郡。
谢云霁在此养伤,就住在临风阁,日日有小厮们固定时间送吃食上来,平日里没人打扰,十分安静。
山巅还有一汪湖水,从他和宋旎欢所居的居室开窗望去,沐着晨光,树林影影绰绰,湖水微波荡漾,晨间有薄雾缭绕,美的不似人间。
谢云霁命人在湖边搭了草亭,野趣横生,二人好像有了很多时间可以虚度,亭下观雪,对弈,她读最新的话本子,他读族学中世代传下来的手札。
谢云霁有时会想,如果他留在陈郡呢,这样逍遥自在的过一生多好,谢氏人才辈出,他曾追求的权臣不少,但更多的是在文坛上颇有建树的词人、诗人,纵情山水间,恣意风流,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虚度。
为什么在以前他会觉得这是无趣无志所为呢。
眼皮渐渐变得沉重……
宋旎欢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谢云霁,他手中的紫金暖炉袅袅冒着热气,他眉目舒展地靠着草亭的柱子小憩,亭外细碎地飘着雪,有几片大点儿的雪花落在他脸上。
冰雪之姿,神仙似的人,哪都好看。
一旁伺候的小厮也看呆了,小厮在多年前就是伺候过谢云霁的,眼看着公子长大,后来公子去了云京,粉雕玉琢的孩童长成了少年,及冠后就再未回过陈郡。
现在小厮成了管家,多年未见,公子的样貌其实没有太大变化,一如既往的俊美风流。
但周身的那种成熟气度,完全不是曾经的少年可比。
沉静、内敛,阖着眼时如一幅画。
睁开眼的璀璨光华,叫人不敢直视。
雅冠云京的谢公子,不愧是谢家这一代的掌舵人。
宋旎欢示意管家取了毯子过来,俯身轻轻地盖在他身上。山间无风,亭中烧着暖炉,并不冷,还比烧着地龙的屋子要通风。
自从那个雨夜他为她挡了那一刀后,精神似乎就变得不济,经常会突然睡去,看云京发过来的公文看的久了也会头痛。
宋旎欢在唇间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管家与她一同向一边走去,她想问问谢云霁的曾经。
管家对这个谢少夫人的印象十分好,这女娃身上并没有世家贵女的娇矜和疏离,更没有对下人明显的阶级感。
谢云霁昏迷的日子里,她衣不解带地侍于床前,不是高门中常见的夫妻做做样子。
管家已近不惑之年,接触的人很杂,阅历算是丰富,他能分辨得出,少夫人眼中流露出的对谢云霁的关心和担忧,是发自内心的。
是妻子对丈夫的,并不作伪。
任谁面对这样一个美丽又没架子的女子,又带着这样真诚的问题,都无法拒绝她。
“公子小时候是在陈郡谢府,与夫人一起。”管家道。
宋旎欢知道,管家所说的夫人应该是郡主,谢云霁的母亲,清河郡主。
可郡主怎么会来陈郡生活呢,为什么没有留在云京呢?
“夫人和善,小公子也懂事。夫人并不假手奶娘和婆子照看小公子,凡事都是亲力亲为的。”管家回忆起曾经,脸上都有着温和的容光。
“夫君他是什么时候回的云京呢?一直与郡主千岁生活在这里么?”她问。
“公子六岁的时候回的云京。”管家仔细回忆,眉头拧了拧,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自那之后,直到公子十一岁才再次回来祭祖。唉,那次回来,就只有公子一个人,夫人她已然仙去了。”
宋旎欢心里始终装着事,二殿下曾说她和谢檀是一对,谢云霁是为了报复谢檀……一想到这,她心里就沉甸甸的。
她曾细细想了和谢檀的点滴,再结合他的所为,的确是让人生疑。可她想不起和他曾有过怎样的曾经,既想不起,那就去问别人。
方才刘管家所说的,再结合霜华告诉她的,她垂下眼,在脑海中将这些信息整合。
谢云霁幼时从云京到了陈郡的那一年,应是谢檀的母亲入谢府的同年,郡主不堪受辱,干脆带着孩子出走陈郡。
而谢云霁再回陈郡,就是母亲离世的那一年。
在陈郡的这些天他都很放松,这种放松与平日不同,是人对故乡天然的亲近感和松弛感。
他与母亲在这里度过的那段时光,应是很快乐温馨的回忆吧,以至于受了伤,就回到这里来养伤。
可她想知道的不止于此,在云京谢府,众人对谢檀都讳莫如深,她想打探一二,难上加难,倒不如陈郡民风淳朴,没那么敏感,更能问出些东西来。
“刘伯,二公子您可有印象?他回过陈郡么?为何有传言说夫君苛待二公子呢……”她开门见山问道,又眯起眼睛一笑,“夫君对二公子很是宽厚,我实在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传言,想问问刘伯您可知道一二?”
“我们公子当然宽厚,怎会苛待那小子?”管家愤愤不平都不顾尊卑了,“公子就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