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除了父亲,还从没有人这样轻柔仔细的捏着他的脚给他上药,感觉怪怪的,有点痒,有点麻。 他是个被娇惯长大的贵公子,脾气坏,又任性,行事经常是心血来潮,事后却不管这件事造成的代价,直接一股脑的把烂摊子丢给旁人处理。 尽管身边的奴才婢女们从未对他有过埋怨与怨怼,每个人围绕在他身边都极尽讨好谄媚之色,可私底下咒骂他的并不在少数。 有两次他甩掉身后成堆的奴才想要溜出城玩,偷偷摸摸的路过一处楼阁时正好听到角落里聚成一堆的奴才们对他的纷纷议论。 他们说他今日要万金难求的南海明珠,明日要价抵城池的汗血宝马,每一样都耗费了无数的人力金钱,可他拿到手里随便看了看就抛在一旁任其生灰。 他比之古时纣王还要挥霍无度,即便是金山银山也会被他败光,这硕大的家业迟早要毁在他的手里。 他们说他身为一城之主却不善经营生意,待人处事更没有分寸,城中重事都推给裴二少处理,早晚会被取代主位,最后落得流离失所的可悲下场。 他们还说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行,脾气还糟糕透顶,就靠着一张漂亮脸蛋耀武扬威,无事生非,将来若是没了这张脸,怕是连路边讨饭的野狗都懒得搭理他。 他们说的越来越多,越说越过,到了最后伴着他们的隐晦暗示与声声嘲笑,句句已是不堪入耳,字字扎人心口。 裴寂在不远的角落里听得心口发冷,眼眶泛红,气得身子都微微抖了起来 隔日,那堆聚在一起冷嘲热讽的奴才被裴寂一个不落的挑了出来,随便挑了个借口就命人当场一顿好打,然后把他们通通赶出了城。 彼时,常年身子病弱的裴二少就衣冠楚楚的坐在旁边,眉眼苍白,掩着唇低低的咳嗽着,对他明显故意找茬打骂奴仆们的事没询问过一字半句。 他只是看着裴寂牙关紧咬的白净脸孔,缓缓发出了无奈的,怅然的一声长叹。 这些年城里的风言风语早就传遍了,他亦有耳闻,也曾想过办法管束,不料反而演变的越来越烈,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作不见。 唯有裴寂活在蜜糖包成的堡垒之中,又有他特意的维护才一直不知罢了。 可惜任凭藏得再好的秘密,迟早会被公之于众,赤裸裸的晒在阳光之下,刺的每个人都隐隐生痛。 也是自那以后,裴寂本就糟糕的脾气就更坏了,喜怒易变,刁蛮暴躁。 不知是故意发泄还是破罐破摔,他开始变着法的折腾身边的奴才婢女们,伺候的稍不注意就会惹来他的一顿好骂,个别的还会被他无情的赶出城府四处流浪。 时日一久,下面的人对他的不满就更大了。 每个人眉开眼笑的看着他时,背地里已是骂了他千万遍。 裴寂活在成堆成堆虚假的奉承与讨好里,日子越久越感到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寂寞,和无人倾诉的委屈。 自从裴父死了以后,除了亲兄弟裴钩无怨无悔的护着他,他再未遇到过真真正正一心一意为他考虑,甘愿把他的坏脾气都悉数包容下来的人。 丑八怪京娘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裴寂忍不住悄悄的向下窥看,见她垂着脸低着头,脸上的大半红疤隐匿在细碎杂乱的黑发下,露出一截尖尖的下巴,小巧挺拔的鼻山,还有长长细密的鸦色眼睫。 看了会儿,他心里忽然起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其实,她这张脸也不是很丑嘛。 似乎在这里待着,也并非完全的坏事。 当晚,恢复自由之身的裴寂睡在自己简陋咯背的木床上,竟然迅速就进入了梦乡,睡梦里嘴角竟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至于这夜做的什么梦,除了他无人得知。 多日以来,裴寂第一次能睡的心安理得,当然不是因为他被京娘劝的回心转意,定下心想和京娘在这穷村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