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该掩去这哀伤,做一个冷静自持的女人,然而心头压抑了太多年的心事,在这个空荡又冷清的书房里,所有的心事再也无法掩埋。
“不是我的错是谁的错?我的
儿子,不能相认。我有丈夫,不敢相见。我有恨,有怨,然而我也有愧,有内疚。”
骊骏望着奶嬷,眼睛湿了起来。
“我记得儿时,母妃为了护住我,和先皇后强势相对。我记得为了我,母妃和先皇数次口角相对。我记得背过人去,母妃黯然落寞,以泪洗面。我记得母妃离宫数月后归来,人销骨立,奄奄一息。我记得先皇去时,母妃从先皇殿中出来,伤心欲绝,一夜华发……母妃为了我,这些年在这宫里,受尽了屈辱,熬尽了苦楚……”
奶嬷潸然泪落,将脸别过去。
“我早知皇家无情,当初但凡再坚强一点,就该将你带出宫去。是我存了私心,却将你置于现在的境地。不是我为争一时之气,要将你推上这皇位,你也不会陷入无休止的相争,平白伤了身子。不是因为我,那孩子本该一生顺遂,不会流离失所,几欲送命。不是因为我,你父王本该安心侍佛,不会被先皇召回都城……”
“命有轮回,事有因果。母妃不曾种就因缘,却将诸错揽于己身。”
“经说,父作不善,子不代受,子作不善,父不代受,善自获福,恶自受殃。先皇和我铸就的错,不该报在你们身上。”
骊骏转过书案,走到座椅前,双膝跪了下去:“母妃若这般想,当初您受过的百般苦楚,又是谁铸就的因?我有今天,不怨,不恨,有母妃陪在身边,已十分知足。这天下,我本可不争,却一再被逼。他日若从我手中送出,也无可惜。我已经给了子规机会,他若想拥兵迫我下位,我亦可相让。”
奶嬷万分吃惊地看着骊骏。
骊骏却一副早己释然的神情,低声说道:“我今日过来,是要陪母妃去护
国寺一探。母妃已撑过这数年,是该放下的时候了,不必介怀外人的评说。”
奶嬷依旧震惊万分地看着骊骏:“子规那孩子,不会行反叛的事情。”
骊骏无所谓地说道:“不管他反不反,他只有出了都城,到了阵前,才会给那些人机会,说破他的身世。他们已等了这些年,难得的机会,如何会不利用?”
“子规明明不是……”
“子规是不是,我们相不相信不重要,只要他们相信就是了。母妃,这一个位子,已争了这么多年,还会继续争下去。时光有限,我们何必再较一时的义气?孟郡传过来的话,苏问昔已经给父王用过药,趁着父王尚在清明,我们也该过去看看了。”
苏问昔对于皇上的突然驾临护国寺多少是吃惊的。一国之主,是不是也太不避讳了?他这明显是给有心人送话题。居然还把奶嬷也带来了。也太明目张胆了吧?虽然奶嬷已经做过妆扮,护国寺又多重回避,有心人想利用这个机会不是轻而易举吗?
苏问昔跟无病呆在外面禅房,孟郡则负责寺里僧人的回避。
苏问昔坐了一会儿,实在觉得有些心烦意乱,就到院子里闲走。近墙边的台阶下种了一池清莲,这个时候花苞未吐,碧叶浮水,偶尔一两尾鱼游过,倒带着几分闲适自在。
苏问昔干脆坐在池边上看着清清水面上的几枚莲叶。
太阳有点晒,她却懒得动。
坐了不知几时,水面多了一道长影,风吹波动,影影绰绰。
苏问昔一回头,皇上脸带疲态地站在她身后。
她连忙起身施礼,道了声:“皇上。”
皇上上前两步,就身也坐在池边上。
苏问昔:“……皇上,这里些许晒,要不咱……挪个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