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水声淅淅沥沥,白色热腾腾的水雾间,女郎红扑扑的脸蛋若隐若现,明亮的眸子也笼上一层水雾。
一股冷风吹过,陶卿夏眼神一凛,猛地从浴桶中起身,长臂卷着搭在屏风上的衣袍。
几息间,她已经穿戴整齐,眼神锐利地盯着半掩的窗户,警惕四周。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小生多有得罪,还望仙女手下留情!”
眯起眼睛,陶卿夏动作干脆利索,蹬脚起跳,手腕一翻,冲身后那人狠戾劈去。
怯生生的男人身着粗粝布衣,衣角被洗到发白褪色,面容清秀,唯独那双眼睛勾人,眼尾上挑,被他怯懦的神情击碎了风流感。
“登徒子,谁派你来的!”
陶卿夏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的想法——她的身份被发现了,陆网父子派人斩草除根。
她的眼神犀利,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脑后,瓷白的小脸氤氲粉霞,男人藏在衣袖里的手指轻动。
水雾袅袅罩住他半张脸,长睫扇动,遮住他眼底的忽明忽暗。再抬眼,男人胆怯拘谨地缩缩脖子,结巴着话:“小生乃闲游药师,被人追杀至此,误打误撞躲进这里,求仙女大发善心救救小生。”
没等陶卿夏细细梳理他的话,铺天盖地的危险气息如疽附骨,整个客栈都被这股威压惊扰,林中乌鸦嘶吼着盘旋飞入皓月中。
一阵骚动过后,鸦雀无声。
陶卿夏倏然汗毛耸立,她神情严肃地环顾四周,眯起眼睛悄悄窥探来者何人。
强大的精神力蔓延开,陶卿夏小心翼翼地窥看,却没找到那人的藏身之处。
难道是天璇门那群家伙?
陆网那老匹夫心思歹毒,和他一丘之貉的大宗长老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陶卿夏飞速地做了最坏的打算。
没想到,这时候,那畏手畏脚的小生居然开口说话。
陶卿夏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男人竟来到自己身后,她冷不丁地后退半步,满眼警惕地盯着他。
“仙子莫怕,小生名江演滞,多谢仙子出手相救。”
他支支吾吾,在她眼皮子底下红了半张脸,可把陶卿夏骇到,又后退数步。
说话就说话,脸红什么的大可不必。
似乎是羞愧,江演滞翕动嘴唇,良久才犹豫吐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仙子莫要怪罪。”
江演滞说话文绉绉的,陶卿夏抬手摩挲下巴,上下打量他,心里头涌起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的难受。
她也没多想,只当自己大大咧咧惯了,遇到这么个柔弱药师,不自在罢了。
瞧她并没有露出不虞神色,江演滞这才松口气:“我看仙子也是冲着方璇门去的,不若你我二人结伴——”
话音未落,陶卿夏忍不住呛声打断他:“你有什么价值让我带上你?”
说罢,她眼神犀利地扫射他。
江演滞不自在地蜷缩手指,没再辩论什么,俯身作揖后,低落难堪地落荒而逃。
这点变故陶卿夏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曾想当晚客栈内就出了事,她觉得自己脸颊好痛。
浓郁的铁锈味蔓延在客栈内,那群来无影去无踪的刺客,在杀了人后飞速撤离,同时还不忘撒下有名的化粉散。
化粉散,顾名思义,法力越高,所受伤害成倍叠加。
细小的粉末无孔不入,哪怕屏气也无济于事。毒粉进入人体后,蚕食骨髓,最终活生生的人只剩皮囊。
陶卿夏怎么也没想到这天杀的刺客玩这套,阴鸷手段与陆网年轻时不分伯仲。
她虽是妖,也不代表着这东西对她无用。
黑夜里,面容清秀的男人站在树上,拧眉望向远处尖叫咒骂声不断的客栈。
身侧闪下一抹黑影,毕恭毕敬地行礼,语气寡淡地汇报:“主上,小五并未行动。”
男人沉吟不语,须臾他摆摆手,垂眸摩挲掌中紧握的银制面具,眼睛眯起。
他还没动手,那到底是谁,还想搅动这本就浑浊不堪的污水。
另一头,吊儿郎当的男人唰得一声甩开扇子,边平复急促的呼吸边倚靠在树。
粗壮的树枝上,坐挂绝色美人。
挽在脑后的发髻被桃粉绸缎箍住,胭脂色的瞳仁眨啊眨,没好气地朝底下讨好她的男人冷哼一声。
“乔南北,我看你真是胆大了”,桃脂翻了个白眼,翻身下地,双手插腰,“他都融合了,你还瞎操什么心?”
被爱人指着鼻子说教,乔南北也不生气,嬉皮笑脸地凑上去:“脂啊,我杀了陆网那老匹夫在客栈设下的暗卫,你不该夸你夫君高大威猛吗?”
“不要脸……”
没等乔南北嬉笑讨赏,天降暗卫可把他吓得一激灵,摇扇的速度肉眼可见得快了不少。
“怎么?你家主子派你来给我送礼来了?”
乔南北脸上风流的笑还没完全绽放,就被暗卫的话击垮。
小五冷笑着抛下一句,又闪身离开:“主母在客栈内。”
那一刻,晴天霹雳,乔南北欲哭无泪地闷头扎进娇娘怀里,声音沉闷低哑:“完犊子了,耿澈那小子一定会杀了我的……脂啊,我们注定要阴阳相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