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里,越州的鬼子大部队主要都陷在了东南部。
而西边的鬼子,在5月的时候,集结了大军从肃县出发南下,发动了浙赣战役。
而四河村这边的镇上,虽然时不时的还是会有鬼子来骚扰,但人数和力度都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并且这边几个村组织起来的民兵队,一直在努力的保护着村子和村民,尤其是庄稼地。
鬼子去打砸房屋大家还能躲就躲,去烧庄稼地,那他们一定会端着枪拎着刀冲出去死战到底的。起码在最大程度上保住了今年的收成。
可是,梁生娣的鸡,又被抓走了一只。
一个春天过去,那两只鸡已经长大了,虽然还没到下蛋的时间,但已经不是一只手一个能稳住的了,所以在她们再次往山上跑的时候,有一只鸡挣脱出了梁生娣的手,往后面飞去。
梁生娣本来还想掉头去给它抓回来的,但被林文轩拽着胳膊就往山上拉。
“别回去了!鬼子已经进来了!”
章小女一手抱孩子,一手拖着家当的路过他们,“你俩倒是快呀!逃命呢!”然后头也不回的冲了上去。
林文轩一只手还扛着粮袋,这是他家现在唯一的半袋粮了,在夏收前全靠它了。
一手还是死死地把梁生娣往上拖,“只要人活着,什么都会有的!粮会有的!鸡也会有的!”
梁生娣抱着剩下那只鸡站在山上的时候,还在祈祷那只跑了的,能乖乖自己躲好,起码不要被鬼子抓走,等她下去了再找它,给它抓虫吃。
当然,美梦之所以叫梦,因为它与现实不符。
鸡到底是被鬼子抓走的,还是自己跑的,亦或是被其他人抓走了,谁都知道。
唯一知道的就是等梁生娣他们再下山,就找不到了。
梁生娣抱着剩下那只鸡哭了好久,林文轩怎么哄都停不下来,最后哭累了才拖着那只鸡说要宰了吃。
结果就是章小女抢过了梁生娣手上的那只鸡,抱着它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起来。
小玉兰也在地上,她已经能靠着坐了。她就坐在地上左看看右看看,偶尔还和那鸡对个眼,满脸都写着好奇。
要是婴语能被翻译出来,她大概率是要问上一句的。
咋?那鸡是她失散多年的哥哥弟弟?
章小女打死都不让梁生娣宰了那鸡,还说要宰鸡先宰了她。
已经又没了一只鸡,这只不得跟眼珠子一样供着?眼看着就能下蛋了!吃吃吃!一天天的就知道吃!
梁生娣扑过去想抢,但是被林文轩一下子抱住了。
林文轩也没办法,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太对劲,好似疯了。
梁生娣嘴里一直在喊着,
“这是我养的鸡!我养大就是为了吃的!”
“是我编筐子换的钱!换来的钱买的鸡!是我的!”
“我给它捉虫吃!给它切菜吃!凭什么我说了不算!”
“我宰了它大家都有的吃!总好过都进了小鬼子肚子里!”
“你为什么不给我吃!!!为什么!!!”
章小女也快气出升天了,抱着鸡就是骂,
“什么你的我的!你没吃家里的米?没喝家里的水?”
“拢共就那么点家当!还分你的我的!咱家不穷还有谁家穷!”
“所有东西都是家里的!我才是你们的老娘!是长辈!这个家我说了算!”
“要死了!都让人来看看呀!你个当儿媳妇的还想反了婆婆的天不成!”
“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这鸡我就是宁可进了鬼子肚子里!也不给你个馋货宰了吃!”
“姆妈!”
林文轩大吼一声,终于让章小女越说越不像话的嘴给闭上了。
梁生娣被男人揽着腰,行动不得,但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婆婆,看着她怀里的鸡。
她说什么?
宁可进了鬼子肚里,也不给她吃?
那她梁生娣又算什么?
梁生娣在床上躺了三天,还是没想明白这件事。
亦或者,这辈子都想不明白了。
林文轩端着碗坐在边上,用勺子想尽办法往她嘴里塞着糊糊。
“生娣……我妈这个人……”林文轩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她,这三天他日子也是过得乱七八糟的。
“你知道的,她这人就是抠,嘴巴又毒,但人真的没那么坏……她说什么送小鬼子的话,也是话不过脑的就这么说出来了,她说完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真的!我这两天每天都在说她!她也知道错了……”
“那她肯把鸡宰了吗?”梁生娣面无表情的朝天躺着,一动不动,却一语中的,给林文轩顿时就噎住了。
是的,章小女还是不肯宰了那只鸡。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那鸡这几天就要生蛋了,现在宰了它,那前半年的粮就白喂了。
再说了,谁家不年不节的去宰鸡的?真当他们家是地主吗?
林文轩其实也很迷茫,他的内心被扯成了两半,一半觉得梁生娣说的没错,这是她赚的钱买的鸡,也是她养大的,或生或死都应该由梁生娣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