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生娣第一时间把水壶放进包里,顺便去烂泥里踩了几脚,把原本干净的鞋面弄得黑乎乎的。
再有脸上也抹了几把泥,衣服就不用了,她身上的这套是当初从家里穿出来的破棉袄,一年半过去了,更是破成条条了。
也就刚才那老汉眼尖,不然任谁看到她这身衣服,都得喊声叫花子。
逃荒路不是山里,她不敢落单一个人走,就这么跟在人群后面,虽然老弱病残走得都比较慢,还不如她在山上一个人的时候赶路进程快,但她也不敢做这个出头鸟。
只有要吃东西的时候,才会偷摸着找个角落,往死里塞饼吃。
天热又潮湿,饼根本放不了太久,没几天就表皮上开出了几朵绿油油或者白芙芙的毛绒小花。
梁生娣一开始还会顺手抠掉那块发霉的地方,再啃着吃,到后来,她直接当看不见了。
抠掉干嘛?那下面沾着的不是米粉饼吗?抠掉一点都是浪费好吗!就着水喝,总比饿死强。
她也不用再担心自己的鞋“太好”引起瞩目了,因为才走了半个月就被磨出洞了,再半个月后,脚后跟也破了。
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会死死的抱着自己的包,稍微有个风吹草动的就会被惊醒,长期的睡眠不足,再加上随着时间的推迟,一天比一天吃的少,导致她白天赶路的时候也变成了行尸走肉。
梁生娣终于能理解那些逃荒的为什么一天都走不了几里路了。
其实一路过去,还是有很多山路的,她一开始的时候还会钻进山上去,想找点吃的出来。
结果发现,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山上的人不比山下的少,遂放弃。
好不容易到了舜江,结果人县长在门口派人扛着枪拦着,也不让进。
城门外黑压压的坐了一片人,大家都饿的两眼昏花,走不动道了。
不断有人代表大家出去和县长谈判,要求进去,都被拒绝了。还有人站在门口代表县政府喊话的,
“你们的诉求!我们县政府知道!剡县同胞们的遭遇!舜江县里也很同情!我们县长还亲自前往省里帮剡县百姓要说法去了!
省政府的黄主席在上个月就已经下令严惩处理勾结奸商走私资敌的官吏,并调拨一批粮食过去赈灾!剡县现在应该已经收到赈灾粮,准备开放施粥了!大家赶紧回去领粥喝吧!”
梁生娣:……他娘的,她都走到这里了,再让她回去?逗她玩呢!
那边喊话还在继续,“剡县不容易!我们舜江县也不易!你们是旱灾!我们则是水灾!春夏之交时!舜江刚发过洪水!现在城里的时疫还没完全结束呢!不仅缺粮!还缺药!
大家要是一定想进去!生死概不负责啊!”
梁生娣:……她很想骂人,但不知道该怎么骂。
赈灾,赈灾,也没见到过一粒米啊!
粮荒加时疫,这玩意儿还带叠buff的?!
染上疫病,对于穷苦老百姓来说,和去死也没什么区别。
能走到这里的,都是想要活下去的,一听里面还有疫病的,都赶着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或是回剡县要粥喝,或是往前去府城。
梁生娣又偷摸着往嘴里塞了半个巴掌大小的一块饼,她包里只剩最后半块饼了,最近每天就吃了那么半个巴掌大小,剩下的全靠灌水。
她饿的没力气,决定先坐会儿休息一下再走。
找了块角落大石头,刚贴着背坐下,又灌了口水,就听见石头后面传来一阵交谈声——
“那你得把你那俩闺女都给我!”
“凭什么!你就出了一个儿子,凭啥要我给两个!”
“我那可是儿子!传宗接代的!”
“都要进锅里了,难道还能比女娃娃多一半肉出来!”
……
梁生娣没再听下去,而是抱着自己的水壶快步跑开了,胃里隐隐约约的不太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两天吃的饼基本没地方不开小花的了。
再往前走吧,去府城看看,不都说府城里的官高一级,说不定真能喝到点赈灾的粥。
梁生娣走着走着还搭上了一辆骡车,虽然那骡子也瘦的只剩骨头了,但这岁月里,还能有让骡子活着的,也算是大户人家了。
驾车的是一对夫妻,男人手上还拿着一把大刀,梁生娣瞧着跟小时候看戏时,关公拿的那把也差不多大了。
后头板车上拉着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棉被甚至纺车,板车末尾坐着他们的一儿一女,女孩和梁生娣瞧着差不多大,男孩……则和梁生娣那倒霉弟弟瞧着还要小很多,大概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梁生娣实在是走不动了,想着身上还有十几个卖家具的铜板,反正也买不了粮食,索性就拿给前头在赶骡车的夫妻,说自己就在后头坐一会儿,要是骡子拉不动了,她就下车。
男人看了看她,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没有什么危险系数,收了钱就让她往后面坐去了。
“你就跟我闺女小子坐一块吧,拉这几个人还不至于趴下,我们也去府城,到地儿你再下车也行。”
梁生娣千恩万谢的往后头的板上一坐,向边上搂着弟弟的小姑娘展开了一个极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