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花坐在拖拉机上突突突的跟着车身震着往前走,金凤仙还在不停的说着什么她小时候的事情,沈春花基本听不见,因为突突突声着实太响了。
沈春花娘家其实就在隔壁县,也就是肃县,和齐发根他们是一个地方的。
但肃县很大,齐发根他们那个镇子到她娘家的镇子,就隔了十几公里,更别说离他们四河村了,就更远了。
金凤仙还说什么村里人专门开了拖拉机来接她,开玩笑,不开拖拉机金凤仙自己估计都不会过来。
沈春花的娘家,让沈春花自己评价的话,就一个词——挺恶心的。
她家有五个兄弟姐妹,沈春花刚好排在最中间,上面哥哥姐姐,下面弟弟妹妹。
穷人家的孩子是不会记什么生日的,沈春花知道她是春天生的,因为他们家孩子都按生产季节取名。
大姐沈夏花,如同她的名字那般,拥有潇洒开朗的性子,以及火辣明媚的长相。但最终,被爹妈以100元的高价彩礼卖给了一个瘫子。
瘫子的有个当干部的哥哥,对家庭对弟弟很照顾。要去外地赴任了,想带着爹妈弟弟一起去,那就需要有人照顾他弟弟,这年头不太允许随便找保姆,但可以找媳妇儿。
在那个物资金钱都匮乏的年代,100元能买685斤大米的年代,在他们这边农村,能娶个老婆,给完彩礼办完酒席还能有的多。
于是,沈夏花就被100元买走了,嫁给一个瘫子。
她当然反抗过,结局是被捆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巴送上了轿子。干这事的人,有她的父母还有她的大弟和小弟,因为爹妈说那100元是要给他们娶媳妇儿用的。
那男方家在沈春花看来还算客气,起码买了人还记得按规矩让新媳妇三朝回门。
沈夏花回来了,把家里所有能砸的都砸了一遍,沈来财和钱莱儿一个屁都不敢放,因为他们知道,那个大官就坐在外面车里,等着沈夏花出去呢。
没有人问沈夏花这三天过得怎么样,沈夏生,也就是沈夏花的大弟,沈春花的哥哥,还恬不知耻的说了句,
“姐,你榜上了有钱人家,可别忘了自己娘家弟弟啊……”
于是沈夏花又上手给人挠成了筛子,沈夏生想回手,都被爹妈给按住了,一个劲的小声警告,“那谁就在外面呢……那谁就在外面呢……”
回门饭是不可能吃的,沈夏花也吃不下,她今天就是来出气的。
沈春花和妹妹冬花一直躲在角落里,看着她大战全家,等她打完人以后,才趁着爹妈安慰大儿子哄着小儿子的时候,给大姐递了块帕子上去。
“姐……”沈春花才开口叫了一声,沈夏花便赤红着眼转过了头来,给她吓了一跳。但她还是壮着胆子把湿帕子递了过去。
“你手上有血,要不要擦擦,这帕子我沾过水了。”
沈夏花没有动,一言不发的盯着她瞧,到最后还是把帕子收了,但也没擦,就捏在掌心,然后开门出去了。她那瘫子姐夫在哪里,沈春花没见到过,倒是看到了坐在车里的大官姐夫哥哥。
沈春花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大姐走之前跟她说过的那句话,
“能早点跑就早点跑,别同情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没一个好人。有那闲心思不如心疼一下你自己。”
那年沈夏花18岁,她13,冬花才10岁。那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她大姐,一直到老,都没再有过彼此的消息了。
而等沈夏花坐着车子走了以后,沈来财才骂骂咧咧的走出来给了剩下两个女儿一人一巴掌,
“看什么看!该看的不看!没看见你妈在给你哥上药嘛!你们两个赔钱货还不快去烧饭!羡慕那死丫头坐大车是吧?那就也去找个大官爬床,到时候哄着他们给个几百块钱彩礼钱,回来也能砸一遍家了!”
第二年,沈夏生便娶了个媳妇儿,嫂子在沈春花眼里是个很温柔的人,说话做事都小心稳妥,但还是会没来由的被沈夏生打一顿。
沈春花有时候想去帮忙拉一把,却会被沈夏生一脚踹开,磕得身上又多一块青紫。
钱莱儿对此视而不见,还会埋怨一句沈春花不懂事,
“你有那闲工夫能不能帮我来做点活,没看见我都忙不过来了嘛!”
“哥哥又在打嫂嫂了!”
“又没打死,咱家花了那么多彩礼娶回来的,男人打老婆不是很正常?心情不好打两下都打不得了?哪有那么金贵……”
沈春花到那个时候才又想起了沈夏花那句话,别同情这个家里任何一个人,没一个好人。她最想说的,估计就是她妈钱莱儿吧。
明明被沈来财打了一辈子,却一点都起不了反抗的心思,同为女人,还能在其他女人甚至女儿被伤害的时候无动于衷甚至助纣为虐。
所以沈春花也觉得她妈恶心。
她想过沈夏花说的,能早点跑就早点跑,可是,能跑到哪里去呢?家里的钱每一分都不会留在她的手上,粮食袋子都藏在沈来财他们房间,上了锁的那种柜子。
她就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吃都吃不饱,更别说跑了。
一直到沈春花18岁那会儿,那会儿已经是19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