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有人不能安眠。
云青辞望着暗夜发呆,她因窥探了另一个人的秘密而辗转反侧。
今夜之前,她没有跟风校尉说过话,不过是遥遥相隔着点过头而已。
但是自己听身边的人无数次提及过她,还在临州时,就听唐雎将军提及过,说这位小将前途不可限量。
后来启程返回北地,一路行来,屡次听唐雎将军琢磨这人。
再后来,亲身历经战乱,见识了沙场残酷,就越发地敬佩这人。
可是这人忽然被敌军追杀,中毒箭,杳无音信,军中人人忧虑。
在搜寻她的这段时日里,随处都可听见询问她的将士,就连自己去给伤残士兵医治,也会听见他们口中的惋惜。从上至下,整个军营,无人不祈祷她平安,无人不盼着她回来。
这样超群绝伦的人,万万想不到竟会是一个女子!
因为自己同为女子,深知行走于世的艰辛,她走到今天的位置,是比旁人付出数倍代价换来的。
旁人只看到她现在的风光和在军中举足轻重的位置,但是无人知她那一身伤的悲哀,如若不是身为女子行不通,她又何必裹在厚厚的甲衣里努力去扮一个男子?
那日,她和紫嫣争论的那一番话,自己是能跟她共情的,一个从无伤天害理的人,不能因为有一个不堪的出身背景或是有无法摆脱掉的血亲,就活该被诛连,那样太不公平。
可是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啊?如若这世上对女子仁慈一点,宽容一点,她也无需扮成一个男子。
她所行之事,不比男子逊色半分。
这一刻,她想起了自己的师傅,她也是一个女子,风校尉骨子里流的某一样东西,跟师傅是一样的。
即使爱重一个男子而他又不能独属于某一个人时,师傅会放开他。
师傅心疼这世上所有的女子,所以即使她心里装着北晋王,却因为不忍伤害另一个同样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女子,甘愿放手,走出那座后宅,入了军营。
以前自己年少,还不懂师傅的心意,恨过另一个女子,也怪师傅的不争。
现在懂了,是自己狭隘,愚笨的是自己。
师傅不是笨,也不是不争,她是悲悯,悲悯所有被禁锢着的女子,她们已经被剥夺自主、自由,师傅不忍再做帮凶,去扼杀她们。
女子本美好,不应被摆弄。
师傅只让着女子,也只怜爱女子,她不做伤害女子的帮凶,却转头投入另一个战场,去厮杀,去争夺,去搏一个机会,她用自己的命告诉世人,女子走出后宅,也可走出一条路来。
思及此,心中悲悯又哀伤。
她在怀念师傅的同时,越发敬服身旁这一个,其实,无需王爷嘱咐,自己也不会说出去,同为女子,该互相帮衬才是。
保守秘密,护住她,就如同她护住身后的那些将士一样。
让自己颇感惊讶的是,王爷即已识破却又不点破,还处处维护她,惊讶之余,也觉得如此甚好。
这位王爷跟那位王爷一样,容貌身形如出一辙,就连骨子里的仁厚都一样。却又不一样,这位王爷不止有仁厚,还有狠戾果决。
想起他逼近自己时,那种压迫感,就后怕,她朝被子里缩了缩。
她想明白了,无论是因为承诺,还是因为己心所想,她都会守口如瓶,掩护风校尉的,对了,还会好好调理她的身子。
这边,不能安眠的还有风珏,她心里装了太多事,似一团乱麻,交织缠绕在一起,打了结,解不开。
不见踪影的左戎,满腹疑惑的宁郡王,欲言又止的谢临跟裴野,驻守在百里之外的敌军,势必要铲除的白龙帮,上门闹事的牡丹楼,还有睡在隔帘里的迎枝,一桩桩一件件摆在眼前,横在心里,且迫在眉睫,急需解决。
心事多了,睡意就没了。
她很困乏,却又无法入眠,愁绪随着隔壁迎枝的清浅呼吸声,越来越重。
迎枝来此,实属意外,但也庆幸她来了,既让自己知晓了牡丹楼在背地里渗透到了何种程度,又在自己跟满腹疑虑的王爷之间置放了一步台阶。
今夜,王爷着人来瞧迎枝的伤,何尝不是借此来探取有关自己的信息。这样也好,省去了许多麻烦,明日再见,便可开门见山的谈。
可是迎枝这一趟着实吃了苦头,若不是疲累至极,她不会睡地这样沉。
说好护她周全的,这次还是没做好,要剁万小光的手和毁了他的牡丹楼这话,并不是哄迎枝的空话,势在必行。
待退却敌军,第一个就弄整他牡丹楼,在这之前,还得再委屈一下迎枝。
心事重重的她睁眼到天将破晓,才胡乱睡去,不过是眯一会的功夫,便天光大亮,她又急速爬起身。
刚洗漱完,李贞就提着食盒过来了,并传达了王爷的意思,军中会派人送迎枝返程,无需风珏操劳。
赫连长澈的用意,风珏明白,所以并没推拒,立马道谢领了这份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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