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破晓,夜露逐渐凝结成珠,叶子顶端不堪负重,珠离叶,叶轻晃,滴答一声寂响,将沉沉夜色打破。
风珏猛地睁开眼,朝露珠落下的方向望去,隔着厚厚的营帐,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她依旧痴痴地望着。
她于暗夜里静坐一宿,将纷乱的思绪理了又理。
曾经因为找不到门路,她抓狂苦闷过,也曾在扶风城潜伏数月,只为觅得时机面见那位楚王。后来在刺史府面见楚王时,她又甘心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机会,因为她不想牵扯进夺嫡之争,也觉得楚王并非明主。
现如今,机会上赶着来,撇都撇不开,还是要卷入夺嫡之争中去,依旧走上了曲北鹤的老路。
可见,冥冥之中早有注定,阴差阳错总会碰上。
只是,若曲北鹤在世,他会追随赫连长澈么?这位王爷,除了势单力薄,也并无旁的缺处。
若是曲北鹤还活着,那北晋王赫连长泽亦还在世,他定会好好追随北晋王,他们会一起守护天下万民。
兀自冷笑,哪来的如果。
北晋王也好,曲北鹤也罢,都成了过往。
他们这些后来人,就如同田里的青苗,一茬接一茬,老了的会亡,幼的会使劲长,如此更替。
观之一生,不过是在田里使劲地长,然后疯狂地死亡,中间壮硕时期,成一片谷米成仓、河清海晏的和美景象。
捏一捏袖中的匕首,心里清明,没什么好迟疑的,因为这本就是自己要走的路。
若如不是要走这条路,她何至于数年不归小寒山。
师父师娘、挚友以及故人之子皆在小寒山,那里是她唯一的归处,为了走这条路,她远离了归处。
旁人常说,人与人的羁绊,从第一眼就已注定。
其实不然,她与世人的羁绊,是她从玉屠夫肚子里爬出来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因为第一次感受到的善意和怜爱,自己才痴迷曲北鹤那份怜悯善意,然后一步一步地被他的志向、抱负所影响,也才有立志要做个跟他一样的人的想法。
时至今日,再回眸,她已年满二十三岁,早没了二八年华的儿女情长,昔日的懵懂爱意所剩无几,只剩一腔热血抱负和深藏于心的仇恨。
也终于明白,自己不是为任何人而活的,她是为自己而活的,是自己想活成叱咤风云的武将,是自己想活成他那样。
她兀自苦笑,下山那日,柳子歇跟师父数次欲言又止,何尝不是怕自己因为一时爱意而误入路途。
如今想想,那时的自己竟是没想明白,也没领会他们的用意,只顾奋力扬鞭,扬长而去。
这一刻,她想明白了,她走这条路,从来都不是因为谁,而是自己想成为,是为己心。
夜露打破寂静,她也收敛起思绪,忽然落得一身松快。
又一滴夜露滑落,她手提黑剑出了营帐,踩着最浓厚的夜色往校武场去。
紫嫣已在校武场了,当她看见风珏的时候,周身肃杀之气立敛,朝风珏颔首致礼,而后不由分说地朝风珏拔了剑,她想与这人较量一场的心思,起了许久。
风珏抬剑格挡,正欲开口,就感受到了这丫头暴涨的戾气,她亦是全身心投入到对战中去。
剑气浓烈似墨雾,霎时将人吞没,从天将破晓到晨阳初照,再到金光洒遍每一寸角落,气势双双未歇,好一场酣战。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风珏也渐渐失了兴致,她是见这丫头心有郁闷之气,耍了个花样,给这丫头喂了一早上的剑招。
围观的多了,就觉得没了兴致,趁机虚晃一剑,让了这丫头半招,顺势打了个平手。
旁人看不出也就算了,紫嫣久练武艺之人,怎么会看不出呢?何况师傅说过,她天生是练武的料。
她慢慢地收回了剑,定定地看着收剑离去的风珏,这人总是这么神秘。
凤梧赶来的时候,风珏已经回了营房,只有紫嫣一人在原地发愣,周遭围观的人也各自归队操练。
紫嫣望一眼悻悻而来的凤梧,到底是软和了眉眼,昨夜跟凤梧闹了一场,也就过了,她跟凤梧不会生隔夜的气。
凤梧是得了风声才来的,结果稍一踌躇,就错过了她二人的对战。
他掩尽情绪,温声问,“如何?合得来么?”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气,蹭蹭地又冒出来,紫嫣瞪一眼凤梧,这人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有时候真想一剑劈了他,但是嘛,又舍不得。
她愤愤地开口,“怎么合不来?他陪我练剑,还让我来着,你满意了吗?”
凤梧被紫嫣这一句话怼在脑门上,他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有欣慰又有失落,酸涩中带了丝甜。
被怼了的凤梧,愣在当场,嘴唇启动又合上,张张合合许久,也没说出半个字,最后只慢慢地跟在紫嫣身后回了营房。
紫嫣又气又无奈,她已经跟凤梧说过很多次了,不会离开他,让他别白费心思,显然这人一直没听进去。
将人关在外头,紫嫣灌了一杯冷茶,冰凉的茶水滑进咽喉,将心头那股焦火浇灭,她又转身出了营帐,凤梧果然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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