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涔在京时,时时刻刻谨记规矩,勤勉律己,无嗜酒等不良陋习,所以酒量自是不怎么样,被下头这些将官敬了好些酒,一时也有些上头。
不过因楚王贵体抱恙,下头这些将官也不敢放肆劝酒,这场宴请便早早结束。
这夜,月色很好。
梅涔自小喜洁净,在酒宴场合坐久后,便觉得浑身都是酒气,在侍卫的陪同下,借月散步,以便散去浊酒臭气,顺道醒醒酒。
越走越不对劲,醉酒之意后知后觉地漫上来,脚下渐渐乏力,口也干燥起来,他着侍卫回房取茶,自己则继续散步。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就转出了这处院落,他沿着长廊走到一处园景,月色里,这里景致不俗,有天然假山,还有一座凉亭。
他环视一周,觉得若是夏日,此处便是纳凉的好去处。
醉意上头,他这一环视,便头晕眼花起来,他站定,紧紧闭眼,等眩晕感消散过后,他才睁眼,然后迈步入凉亭,寻一处干净石凳坐下。
银色月光洒落在地上,朦胧含烟,他迟缓地抬头望月,这一看便不止看见了明月,还看见了那个武将。
此刻,那武将半坐半靠在假山上,似乎也醉了。
月色洒在他身上,似拢上了一件轻纱,那俊美又不失英气的脸也就晕染了一层月色,冷烈英绝。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看了人家许久后,才发现那人早已向他望了过来,视线聚焦,四目相触,他因醉酒反应慢了一拍,那人先移开了视线。
他亦是挪开视线,然而,不过须臾,便又不自觉地望了过去。
那张脸太过绝尘,他在京城长大,看遍了京城世家子的脸,也见惯了各样的脸色,唯有这张脸是不同的,雌雄莫辨,冷绝到毫无烟尘气。
风珏是有些许醉意的,但她神思清明,躲在假山上也只是吹风,却没想到遇上了醉酒的安抚使大人。
安抚使大人是真的醉了,愣愣地看了自己许久,在他第五次望过来的时候,还出声问了句话,“将军怎么长在假山上去了?”
长在假山上?好生新奇的说法。
她从假山上飞身而下,于半空中一纵一跃,便停在凉亭之外的石阶下,抬眸仰视凉亭里的人,温和出声,“大人可是醉了?”
她本想问一句那个侍卫去哪里了,可又觉得涉嫌打听人家的踪迹,所以没问出口,她可是瞧得清楚,这位大人身旁有个侍卫的,且是个狠角色。
“...没,没有。”
醉酒而已,有何不敢认的,风珏只觉得有趣,此刻的醉酒少年,跟白日那个一板一眼的安抚使大人,大大不同,多了些少年意气。
这人原是跟柳子歇一样,故作老成。
同时,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看他会觉得熟悉了,因为从他身上能看到她心里某个人的影子,太温润了。
如出一辙的温润如玉,如出一辙的知礼有礼。
“那小的送大人回去?”
梅涔摆摆手,“不敢劳烦将军,吹吹风就好,将军还是长假山上去吧。”
离得近了,借着月色,她也瞧清了,这位大人醉得厉害,双颊泛红,连眼尾都是红的。
可这人尽管醉的糊涂,但他的仪容衣着却丝毫不乱,一头青丝束的规整,还是那副贵气样。
她低头看看自己已经七歪八扭的外袍,不禁皱了眉,这些贵人也忒没意思,太规矩了。
她知道醉酒的感受不好受,又觉得既然遇见了,弃之不顾也说不过去,若是真不管,这位大人明日酒醒了,会不会记自己一笔。
再三思索,她试着朝前靠近一步,抱拳一礼,“小的送大人回房吧。”
梅涔没有阻止他靠近,只说再吹吹风。
世家子跟她这种风里雨里滚大的不一样,若是吹出个好歹,也是遭罪,便温言相劝,“此处不比京都,夜里着实寒凉,这夜风,多吹无益。”
“嗯,将军这话说的实在,此处是比定安城要冷上许多,本官...我,我穿戴就厚实些。”
这人醉酒的模样,当真是有些真实可爱,看一眼他衣着,此时已换了常服,他说穿得厚实其实也不尽然,他穿的也不多,衣着还是单薄。
“既如此,所以大人还是回房歇着吧。”
梅涔往长廊那边望,没看到他的侍卫西序,他摇头。
风珏也朝那长廊处望,并无来人,猜想他是在等侍卫,便也在一旁稍候。
见他不走,梅涔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将军怎么不去假山上了,可是本官...可是我搅扰了将军雅兴?”
这人是真的希望她长在假山上啊,她无奈一笑,“大人哪里话,小的乡野村夫之人,不懂赏月那些文雅事,更没雅兴可言。”
她本是无奈一笑,梅涔却是看痴了,纵使他读遍经史子集,也形容不出那笑,反正月亮输了三分容色,月色从此不再那么好看。
风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太过随意,立马收敛笑意。
梅涔坐姿依旧端庄,看着他一点一点敛尽笑意,也慢慢握紧了白皙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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