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深深,庭院落雪,巍峨皇宫因这一场落雪增了些许寂寥。
皇宫西南角有一处不起眼的小院落,名枕霞苑,此处住着叶美人,自赫连长泽命殒沙场的消息传到此处后,她便日夜颠倒、以泪洗面,好好一个丰腴美人没几日就消瘦下去,大有撒手人寰的架势。
此刻,八岁的赫连长澈跟着自己母妃宁嫔去探望这位娘娘。
宁嫔在宫里不得宠,跟不得宠的叶美人算是同道中人,素来彼此作伴,也算有个走处。
她拉着叶美人的手轻声劝慰,“你好歹看开些,入了这里的人,命都不是自己的,往前看吧。”
叶美人抹一把眼泪,望向某个方向,狠声说:“是他们逼死了他,只怪我人单力薄......”
这话可不能说的,宁嫔赶忙出声阻止,“入宫这么多年,你一直谨小慎微,这话可不兴再说。”
“是我无能,他养在我跟前的那几年,也没好过到哪里,如今不在了,我更是帮不了......”一句话未完,泪又再次滑了下来。
宁嫔也一时感怀,无话,唯有叹息。
在这宫里,不得皇上恩宠就是原罪。
“你叫我如何能看开?我一没生他,二没养好他,到临了,他被逼成那样,我也一句话都说不上,”叶美人攒紧手中锦帕,自说自话,“若不是恨到极处,他怎么会死都不回皇陵?宁愿葬入那冰冷澜江水里头,都不回皇陵,连件衣裳都要葬回北地,他这是要跟皇家断了个干净。”
又是一声叹息。
赫连长澈在一旁默默红了眼,他想起三哥出征前在宫门口说的话,“有朝一日,若是长澈你大权在握,替三哥好生照顾叶娘娘,让叶娘娘安度晚年。”
当初不谨事,只当是随口一语,一口就应下了,如今细想,这句话竟然是最后的嘱托。
原来,三哥早在出征前,就没想过再回来。
那为何又答应说给长澈带松子糖呢,三哥你终究是说话不算数。
三哥你说话可以不算数,长澈可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不管以后怎样,我都会好好照顾两位母妃的。
长澈悄悄抹一把眼角,他深知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眼泪,最没用的也是眼泪,所以尽管不舍,他还是很能理解三哥死也不回皇陵这件事的。
如果可以选,他也不想出生在这里。
但是,既然已经出生在这里了,就不得不承受,不得不入局。
皇家人,出生落地那刻,就已入了生死局。
三哥是太仁慈,也太纯粹,以为不争不抢就可以置身事外,殊不知,生死局里从没有全身而退的人。
有些战场不是想不入就能不入的,同样,有些局也是不能退的,退一步就会落得一个万劫不复。
三哥将自己护在身后,以一人之力顶抗周遭环伺群狼,自己才可以胡天海地的混吃混玩。现如今,他只有自己迎上去。
既已在局里,他亦是不会退的。
他只恨自己太年幼,这个仇不得及时报。但也庆幸还年少,他尚有慢慢成长的机会,姑且让他们先争斗去吧。
目前,他只想做一件事,离开这里。
北地如今正处于风口浪尖,于自己来说是个机会,但他目前不是最好的时机,一是前有楚王驻守,二是自己尚无根基,不能过早入了世人的眼。
想来想去,唯有去临州才是现下最好的出路,既可以守护三哥收回的疆土,又可以远离这四方天地一囚笼。
英武殿里,灯火辉煌。
皇上赫连普威伏案批复奏折,案上奏折堆砌成墙,自北地出事后,奏折似雪花般一样落在龙案上,他看都看不过来。
近来越发感觉力不从心,隐隐有了失控的预感。
他自认在掌控朝堂大局上不曾失策过,但自粮草腐乱一案后,后续便渐渐偏了轨道,本以为只是党派纷争,却不想引来了外敌侵犯。
如今局势更是动荡,民众起义反抗外敌是他没预料到的。
在这一场纷争里,接连失了一女一子,也是他没预料到的。
他曾经也是踏过尸山趟过血海才得以稳坐龙椅,这龙椅底下净是尸骨。
皇三子如此经不起蹉跎,一斗就倒,临了不入皇陵更是他没想到的。
这逆子是要做什么?跟天家划清界限?
念头一生,无名火便起,人都不在了,还不消停。
赫连普威烦躁至极,横臂扫翻了案上的奏折,这些奏折全是有关那逆子跟北地九州的。
折子中更是有人堂而皇之地说北地九州只识得北晋王,不认定安皇城里的天子,何其荒唐?
可细细一想,也不全无道理,自古以来,拥兵自重的王爷,可不在少数。
北地西三州举杆起义反抗外敌,此一举,便是警钟。
他细思,将目前局势反复权衡利弊,觉得应该将驻守北地的楚王召回京,否则大势就真的不在自己手里了。
有此想法的不止皇帝一个,除了楚王一派的人,皆是如此打算。
此刻的东宫,灯烛明燃高照,灯下幕僚齐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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