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相依相偎,一直到鸡叫三遍,东方的天空现出一丝鱼肚白。
春妮才含泪从地窖里顺着梯子爬上来。
昨天傍晚,在王家老坟的树坑里趴了那么久,身上的衣服也有点脏了。
现在春妮走路的时候,都是习惯性的沿着直线跑,不管路上是不是会弄脏鞋。
对于装疯卖傻,春妮已经炉火纯青了。
如果她不想让你知道,你还真的不容易看得出来。
春妮从地窖里爬了出来,直接到了父母亲的房门口。
她慢慢的蹲下身体,把后背靠在门上,然后用双手抱住膝盖,静静的等待着。
她在等着她的爹娘出来。
如果爹娘见到她疯癫的样子,会怎样?
春妮不敢想象父母亲伤心绝望的场面,即便不忍心,她也必须要这样做。
为了自身,和那些把生命置之度外的人,还有自己的亲人。
春妮觉得,为了这些人,自己就算疯一辈子,也值得。
她在房门口坐了一会,后背处一阵颤动。
这个时候,应该是她爹朱老憨起来抱柴禾做饭了。
春妮故意不动,屋里推了半天没推动。
“秋生,过来帮忙,是不是昨天晚上大雪封门了,这门咋打不开了?”
春妮轻轻的往外挪动一点,便于朱老憨把房门推开一条缝,秋田长得瘦小,应该能钻出去。
按照春妮的推算,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爹,不像下雪的样子啊!”
秋生嘟囔了一句,要是大雪封门,即便一条细缝,雪沫也能顺着门缝飘进来。
秋生挤了一下,门缝太小,他挤不出去。
“秋田,快来!”
春妮听见秋田塔拉着鞋跑路的声音,她强忍悲痛,又挪了一点,让门缝再大一点,便于秋田更容易出来。
果然,秋田很容易挤了出去。
看见蜷缩在门口的春妮,秋田愣了一下,然后扯开嗓子大叫:“爹,爹,我姐回来了!”
春妮依然蜷缩在门旁,一动不动,门砰砰响了几声,秋生和朱老憨接连挤了出来。
春妮看见亲人,还要强装不认识,她抬起头,双眼迷茫的看着几个人,然后呲牙嘿嘿一笑。
嘴唇快速的翕动,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
朱老憨看见春妮这个样子,当时傻眼了。
半天才回过腔来,他声音颤抖的说:“闺女,你这是咋了?你咋成这样了?”
声音从颤抖变成哽咽,在春妮傻傻的注视下,泪流满面。
朱老憨怎么会看不出来,闺女这是疯傻了。
丢了十几天,回来竟然变成这样了?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朱老憨不敢想象。
春妮不是脆弱的孩子,就连在四峰山上差点被活埋,她都坚强的挺过来了。
这十几天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呀?
秋田和秋生死活不相信姐姐会疯掉,兄弟两个一人抓住春妮的一只胳膊,使劲摇晃。
“姐,你咋了,你说话呀,你不认识我们了吗?”
春妮不说话,随着两个弟弟摇晃的频率左右摇摆。
还冲着秋田跺了一下脚。
春妮一跺脚,朱老憨哭出了声音。
秋田和秋生也终于认可了姐姐疯掉的事实,呆愣愣的站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哑巴娘天生耳聋,外面这么折腾,她也没有出来。
朱老憨拖着一条腿,艰难的走到春妮身边,几步距离,好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拉起春妮的手,喃喃低语:“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朱老憨拉着女儿的手进了屋,哑巴正在洗脸,她弯着腰,把盆子里的水一点一点的撩在脸上。
朱老憨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哑巴才慢慢抬起头,看见春妮的一霎那,她爆发出一阵刺破耳膜的哈哈声。
哑巴顾不上擦干手上和脸上的水珠,双手捧着春妮的脸蛋,哈哈的笑。
笑了一阵,哑巴把手从春妮的脸上拿下来,摊开手掌一看,上面乌黑一片,这才仔细端详春妮的脸。
春妮从渔业走的时候,井茉已经为她洗干净了脸,但在王家老坟的时候,她趁人不注意,把烧焦的树枝碾碎,抹了一点黑灰在脸上。
老康曾经特别嘱咐过春妮,有人的地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尽量不要以真面目示人。
对于一个年轻漂亮的疯子,也有很多坏人会觊觎。
哑巴看了一眼春妮,比划让她洗脸,春妮一动不动,低头摆愣自己的手指头。
哑巴也看出了春妮的异样,一把抓住朱老憨的手,冲着他不断的比划。
直到看明白朱老憨的手势以后,哑巴开始哇哇大哭。
哑巴的哭声惊天动地,说不出的瘆人。
春妮看见哑巴娘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时候,她头一次后悔自己当时自作聪明装疯的举动。
哑巴的哭声很快把左邻右舍都吸引而来。
看见春妮疯癫的样子,邻居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
小声的窃窃私语。
但声音的高低却掌握在你刚好能听见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