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不止一次地传唤了张太医,可头痛却愈演愈烈。 他原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实力。 可真正坐上这九龙宝座,他才发觉,自己要考虑的着实太多太多。 于这口诛笔伐的风口浪尖,他不知要如何安安稳稳地保下她。 如若不赐死,那便只能是废后。 将她废黜,再打入冷宫,此后生死不再相见。 想到这儿,步瞻心口处又是一阵止不住的阵痛。 谈钊将灯点得更亮了下,只一垂眼,便看见主上眼下的乌青之色。见状,他不免心疼道:“主上,您已有好几天未曾歇息了,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吃不消的。政务虽是繁忙,但您还是要以龙体为重,去床上歇息歇息罢。” 冷风吹得他衣袍边的芙蕖玉坠子拂了一拂。 幽幽长风,穿过寂寂长夜,这一场雪不知何时又落了下来。雪花洋洋洒洒,一片覆盖着一片,逐渐变成硕大的雪球,倾压在人的脊柱之上。 那些飘零的雪花,变成一句又一 句的质询。 “您是大魏的皇后,是太子煜的生母!怎可做出此等苟且的行径。真是有违人伦!令人不齿!” “◫◫” “臣等恳请皇上赐死妖后!” “臣等恳请皇上罢黜妖后,赐死此妇!” 他立在一片风雪声中,张了张嘴唇,发不出任何声息。 就在这时,眼前陡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姜泠衣着单薄,被人押在刑架之上。她披散着头发,脚下是成堆的干柴。冷风吹得她面上极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女子疲惫地掀了掀眼皮。 她的嘴唇干涩,眉睫在寒风中轻轻颤抖着。 “步幸知,”她哭着哀求他,“你赐死我吧,求求你,让我解脱吧。” 她的声音哀痛,理智似乎已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求求你,赐死我,步瞻,步幸知。” “求求你让我解脱……” 他站在原地,看着女子脚下燃起的烈火,欲飞奔上前。可他的双脚双腿如同牢牢被绑住一般,僵硬得根本无法动弹。他只能无助地站在原地…… 不,不要。 步瞻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后背冒出一身冷汗。 那梦境仍未停歇。 他分不清这是梦,或是真实,亦或是他清醒时眼前忽然浮现的幻觉。眼前是大片大片的雾气,他的眸光颤抖着,眼睁睁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将女子单薄的身形一点点吞噬。 不要。 不要。 不—— “咣当”一声,床边的花瓶碎了。 清脆的响声在耳畔响起,步瞻的手指蜷了蜷,终于从那令人痛苦绝望的梦境中跋涉出来。 待他回过神,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何时走下了床榻,月色清莹,他只身立在床边,左手正执着一块花瓶的碎片。 有血从他腕间滑落,刺痛感让他甚至愈发清醒。 听到这边的动静,萱儿在殿外忧心地唤道:“皇上,怎么了?” “无事。” 他的嗓音微哑,看着流了一地的血。 殷红的血自他素白的腕间落下,蜿蜒得万分可怖。 那梦境……不,理应说是那幻想,也万分可怖,万分真实。 他唤来谈钊。 后者走进殿,看着地上的狼藉,显然怔了一怔神。下一刻,他听见主上漠然的声音: “内侍仰青,行为卑劣,赐凌迟,明日行刑。” “皇后姜氏——” 他忽然顿了一顿。 短暂的沉默过后,步瞻抿了抿唇,须臾,他用下巴点了点挂在一侧的外袍,披衣起身。 他未让谈钊跟着。 他未让任何人跟着。 男人耳边,回荡起方才在“梦境”中听到的话语: ——“身为一国之后,此般举止,当真是令祖宗蒙羞,连佛祖都不能原谅!” 今夜的风雪亦是很大,鹅毛絮絮,飘落在步瞻肩头。 他披着氅衣,撑着伞,孑然一人推开佛堂的门。 前半生,他从未信过佛祖,敬过神灵。 大门被人从外推开,夜色涌入佛堂,照亮了大殿前的观音神像。 菩萨低眉,似乎在无声凝视着他,又像是迎接他的到来。 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袍,将他宽大的衣袂鼓起。 天子仰面,注视着殿上的观音菩萨,无声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