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嬷嬷教诫她,成婚后女子须以夫君为天,向来都没有妻子忤逆丈夫的道理。 姜泠垂下眼睫,声音轻缓温和:“妻子侍奉夫主,本就是分内之事。” “可是小姐——” “绿芜,莫要再说了,”她打断了对方的话,转过头问道,“相爷呢?” 小丫头撇了撇嘴,不情愿道:“今日一大早相府来了贵客,相爷如今还在会客堂呢。” 近些天,步瞻愈显忙碌。 即便身处内宅,姜泠也能窥见几分外界的动荡。步瞻一边安置流民,一边铲除异党,龙椅上的小皇帝俨然成了他的傀儡。每日上早朝时,他也是象征性地敬拜一下幼帝,整个大宣,几乎成了他一个人的大宣。 除去朝堂上那一位右丞相。 他与右相萧齐清愈发不合,意欲断其臂膀。 萧齐清年迈,却不乏有拥簇者,他的存在,亦是步瞻追名逐利这条路上最大的阻碍。 先前被步瞻铲除的卢氏,亦是萧齐清的同党。 对于萧齐清,姜泠并不关心。 她唯一担忧的是自己的父亲,当朝太傅姜闻淮。 这些天,父亲一直称病,已经接连好些日子未曾上朝。 如此想着,姜泠愈发惴惴不安,生怕父亲此举触怒到步瞻,引来杀身之祸。 有忧心之事,她胸口烦闷,便喊上绿芜扶着自己去院子外透气。因是脚上有伤,她走得极慢,到了水榭边,她缓缓沿着石凳缓缓坐下来。 秋 意渐晚,取而代之的是东风初寒。 感受着拂面的寒风,姜泠闭上眼睛。步府的风似乎比府邸外要凉上许多,四周都是高高的墙,暖煦煦的阳光很难照射进来。 正闭目冥想,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有人带起凉风,腰间环佩叮当,朝这边而来。 姜泠下意识地站起身,转过头行礼: “相爷——” “✹✹” 他的声音清润,很是好听。 姜泠心想,这位大人应该就是今日前来相府的贵客。 身为闺中妇人,本就不宜面见外男,眼下周遭又寂寥无人,姜泠唯恐此事传出去有辱自己与步家名声,在行礼后便欲告退离去。 对方也是彬彬有礼,侧身给她让开一道路。 然,就在擦肩而过之时—— 许是将才起身太急,姜泠眼前猛地黑了黑,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已双膝一软、毫无征兆地仰后摔了过去。 …… 醒来时,已回到听云阁。 绿芜紧张地候床边,见自家主子醒来,欢喜地唤了句小姐。姜泠含糊应了声,刚一抬眼,便透过床幔看见方才在水榭前遇见的那名男子。 他正提笔,低着头,不知在桌案边写些什么。 听见她转醒,男人与绿芜一道望了过来。 姜泠蹙眉,下意识往床幔后躲了躲。 他怎么在这儿? 女子主卧,岂能容外男踏入?若是再传到相爷的耳朵里…… 似乎瞧出来她的紧张与戒备,绿芜解释道: “小姐,您身子太虚,方才在池子边晕了过去。奴婢正准备唤大夫,恰巧这位季公子精通医术,通报了相爷后,便请他来为您医治。喏,如今公子正在开药方呢。” 闻言,姜泠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绿芜言罢,只见那人搁下笔。此时正值午后,窗外日光正好,清澈明媚的一层光影透过窗纱,险险落在男人肩头。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姜泠觉得他着实太过晃眼。 他虽未过分打扮,可言行举止,无处不透露着一种儒雅贵气。这种矜贵与步瞻身上的大不相同,相较于步瞻的清冷与沉静,他更为潇洒,更为不拘一格。 姜泠支起身,言了声谢。 刚坐直些,却发觉不远处的桌案上正摊开着一幅画,画卷上山水交错,正是步瞻赏给她的那幅《水波山色》。 见她目光凝在那幅画上,对方似乎漫不经心地开口: “夫人喜欢季徵的画?” 季徵。 从前太傅府里,让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绿芜忙不迭替她应答:“没有没有,公子您误会了,我们小姐并不喜欢他的画,奴婢这就将它收起来。” 说话的虽是绿芜,那人却并没有看她,反倒饶有兴致地瞧着姜泠,看着后者的脸一点点涨红。 她不会骗人,更难以掩饰自己的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