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景明,诶,你不和我们吃饭了啊?!”
一青衫打扮的少年追着前面的黑衣少年出了私塾,在他背后哇哇大叫。
“我有事,先走了!”
他是赵怀寅,今年十四,此刻正逆风而行,着急的往家里跑。
他的阿娘,是大昌国最尊贵的敬平长公主,守着他那名义上昏睡的阿爹,已经过去了十一年。
来了这个家两年了,说发生什么也没发生什么。
说没发生什么,那的确也发生了一些事。
比如他的大表舅——武毅武相,查了他的身世,警告吓唬了他一番,让他要好好待阿娘,若是背叛云云……后来看他乖觉,对他也算和善。
又比如他的小舅舅——启帝,明明是个九五之尊,听说他阿娘有了儿子,火急火燎地跑来东升城,在看见他的那一刻,腰板坚直,目若鹰隼,不怒自威,可转眼见了阿娘,便抱着阿娘泪汪汪的求着她回上京住,说什么有儿子就不要弟弟了,帝王形象什么的碎了一地。
不仅是他。
还有他的好表哥——凌墨,在外是风流潇洒的平王,去到阿娘的面,立马变成只会抱大腿痛哭流涕的青年,说他这个侄儿再也不是阿娘的心肝小宝贝了。
更别说那三五日串门的恶人叔叔们,每日都会抢活干的白姨和晨曦姨,沉默寡言就爱上山采药的扁岳叔……
没见过这么乱糟糟的家庭。
思梧居,小小的院子到处都站的有人。
因着是云眷舒突然醒来,许多事情都没准备,众人激动之余,手忙脚乱。
阿仪正指挥着不知打哪儿来的几个奴仆,满脸焦急——
“快快,去烧水!”
“说你呢!衣服熏好拿过来了吗?”
“派去城主府送信的人可回来了?!”
恶十正跑进跑出,连说话的功夫都没。
“阿娘!”
赵怀寅站在篱笆外,弯着腰,双手扶膝地喘着大气,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昏暗的内室。
听说爹醒了,一下课他便赶了回来。
说实话,他对这个所谓的爹如今醒了,却没多少开心,甚至……他是怨的,凭什么让阿娘等那么久?
整整十一年啊。
如今这人醒了…
他很想知道阿娘的反应,也有些担心……
“阿娘……”赵怀寅又喊了一声。
赵挽华推着素舆(轮椅)从内室里缓慢而出,举止间一派祥和淡定。
结果看到院中忙碌的众人,眉目间满是诧异:“不就让你们拆个门槛,这都……忙什么呢?”
而后眼珠转到赵怀寅身上,“你怎么回来了?今天这么早下课?”
“我听说…”赵怀寅声音艰涩,他缓慢地看向素舆上的那个人:一身月白长衫微皱,眉若远山,双眸中星河流转,一派气韵悠远。
哪里像个躺了十多年的人。
赵怀寅后面的话突然说不出来了。
那个人听见他的声音,微微仰头,也看向了他,勾起嘴角,向他阿娘道:“你选的孩子,模样倒长得不错。”
“我看中的,自然都是最好的。”他的阿娘,笑嘻嘻的回,“景明,进来,见过你父亲。”
“……”赵怀寅叫不出口。
他能对着赵挽华那张如少女般貌美的脸叫出“阿娘”二字,全靠着自己的信念。
没错,信念。
最开始的时候,他不打算叫人的,想着最多用个“您”字也就算了。
因为他没多指望能融入这个家。
他以为,凭着他的身世,尽管阿娘将他收作了儿子,但不会对他太上心,若是某一天腻了,杀了也是无可厚非的。
毕竟,他的哥哥,是昆弥那个被叶鸣一手推上高位的亡国君。
而他,是阿娘敌人的弟弟。
因着哥哥当了君主,高兴之余,他的生父在那一晚喝醉了酒,大着胆子宠幸了身边侍女,这才有了他。
后来,家里接二连三的发生灾祸,哥哥死了,家族灭了,他们都将这归结于他的出生,说他是个灾星。
父亲带家逃窜的时候,于半途中,直接将他丢在了荒野上。
母亲更是未阻拦。
后来他一路行乞,活的猪狗不如,不知道路、不认识人,糊里糊涂的到了东升城,不小心惹了不该惹的贵人。
凭什么他生来就得体会这世间诸般的恶?他明明是个人,还是王族中人!
直到遇上阿娘。
两年了,阿娘一直待他很好。
夫子教过的,那四个字叫:如视己出。
但是这个爹……
“没关系,叫不出就算了,来日方长。”云眷舒说着,拍了拍赵挽华的手,“让他们都停一停吧。”
赵挽华立马喊道:“阿仪,先做点饭吃,其他的不急于一时,这一早起来给他又是洗澡,又是换被的,我饿了半天…”
“小姐,早准备好了!王爷…公子的粥也已备好。”
刚醒来的人,也只能喝点清粥。
赵挽华将云眷舒推至赵怀寅身前一放,“看着你父,我去去就来……”
说完,进内室换衣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