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判离开镇北大将军府后,七拐八绕的,居然去了潇湘馆。
卫厌箴正在看着布阵图,就收到叶元胡的禀告,说是院判来了。
卫厌箴点头,就让人进来了。
院判此时手心里都是汗,放下自己的药箱行了一礼,才斟酌开口道:“主子,这元大小姐底子虚浮,此次差点没命是真的。
素有哮症,隐隐心脏也不甚健康的脉象。
老臣已经给开了方子调养,只是这症候由来已久,是娘胎里带来的,怕是……无法根治。”
院判真的会谢!
镇北大将军府的大小姐这一病,可是折腾太医院,皇帝皇后派了三四波太医不说,连他这个年纪大到只是坐镇的吉祥物,都给主子挖出来,找借口塞了进去。
但是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镇北大将军府的这位小姐,身子骨残破跟筛子似的又虚又透,活不活得过十五还不知道呢!
也不知道主子哪根筋不对劲,平日里也没多爱管闲事,现在巴巴地送人进去不收诊金给人家看病。
卫厌箴有些怀疑,手里的多宝镜啪一声按在了桌面上,吓得院判心里一抖。
“燕京之人皆传这位忠义伯府堂小姐体虚难以养活,依你看,是真是假?可否用什么法子伪装?”卫厌箴指腹在羊皮纸的布阵图上摩挲,他下意识是不想去相信元清正真的身子骨孱弱的。
就她那闹腾劲儿,看起来挺健康的。
平日里呛人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不适的样子。
院判才懒得猜主子在想什么,就是一个实话实说。
这脉象哪里能作假?就算是他们潇湘馆的手段也做不到这般真的脉象。
只能是真的!
院判就如实告知了:“元家大小姐不仅是胎里弱,更重要的是,年幼的时候,当有人反反复复故意使这大小姐犯病。
老臣把脉,那脉象来看,大小姐当是用不得花生粉的。
却能号出,她常用这使不得的花生粉,致使其体虚,耗得身子越发虚弱,喘症加剧,已入根里。
且年代久远了,如今才极伤身子,可能……活不过十五。”
院判也猜测,肯定是忠义伯府的人,在燕京想博得个照顾守疆将士幼女的贤良名儿,又想要名正言顺吞了元清正名下、华氏留下的大笔嫁妆,才用了这阴险的法子,神不知鬼不觉。
这大小姐那时候年纪还小,本来就胎里不足,哮症和心症,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熬死一个孩子,再这么下一点点花生粉。
就算是成年人,这么不断地得病,身体虚弱,再犯病,也是一个死。
很难想象,一个两岁的孩子,到这十二岁的十年间,受了多少罪。
若是拿花生粉刺激她犯病,本身就有哮症,一倒下加上心症,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元清正内里的炎症从来没好全过,所以见风就倒,也不知道是多大的毅力,才生生挺到了十二岁。
这就是她想要暗卫的理由吗……
用自己的手去扳倒那些使阴谋诡计的忠义伯府?
卫厌箴最后还是没说话,只是认真地看着布阵图,仿佛在思考什么。
叶元胡见主子那么沉默,就用眼神示意院判可以下去了。
卫厌箴眼睛看着那逐渐逼近燕国、象征着赵国的旗子,眼前忽然就闪过了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
她活不过十五?
这的确是个让人听着就烦的事。
这么奇特又恼人的小玩意儿,死了就没了。
她自己知不知道?
应当是知道的,所以才会那般视金钱如粪土,只身一人就来了形同黑市的潇湘馆,拿出全部身家买可用人。
可惜了……一个注定会早死的燕国小姐。
被人猜测拿出全部身家买暗卫复仇的可怜虫,正在和一个碧眼华服的男子下棋。
元清正手里的黑子吃得陈以绝狼狈不堪,那一番颓势,是怎么挽救也没有用了。
“你怎么想要去动他们?都不晓得感恩戴德,怎么说你如今的尊荣,都是天家给的。”陈以绝耍赖,把手里的白子一丢,就不再下了。
年仅十五的少年有一头如绸的长发,比女子的还要柔顺,玉冠束起、在极春的阳光映照下有一层奇异的色彩,潋滟如同深秋的湖水。
他生得极俊美,五官如刀锋雕刻般流畅自如,湛蓝色的瞳仁在阳光下散发着迷人的色泽。
陈以绝惯是爱穿深色的衣袍,如今一身玄青色,用碧城色和吐绶蓝的丝线勾了猛虎于上,在一片万紫千红的景色里十足低调又带了两分张扬。
外面披着的墨色的大氅,将他挺拔的身姿衬得长身玉立。
元清正手倚着小脑袋,食指和中指把玩着黑子,长长的睫毛颤了几下,在玉白的脸颊上落下淡淡的剪影:“阿绝,若是你有一天,被天家恩赐无上尊荣,金银珠宝数不胜数,但凡下令满朝文武不敢不从。
随后,却在厮杀敌兵之际,要你全家性命。
你可否会在那至爱亲朋的尸堆里,仍然跪谢皇家的赏赐?”
陈以绝湛蓝色的眼眸里都是惊颤,她一个十二岁的少女,竟然看得这么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