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一刹那的功夫,玉珠远远的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黑衣人,他们手里的刀在这暗夜下竟泛着寒光。她只瞧了一眼,便打心里开始浑身发冷。
她下意识的想到刀剑划破身体一寸寸皮肉发出的“滋拉”声,只是想一下,人就开始发麻,手臂上也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还不待她说什么,李珣便背着她跳入了河中。
接下来时间好似被人刻意放缓,人的感官被无限放大。一跳下河,四面八方的水就朝着人身上每一寸肌肤涌来,好像要趁着黑暗侵蚀吞噬人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初春的水格外的凉,跳下去后想扑腾人却格外沉重,她的头脑瞬间被冻得好像僵住了,一时缓不过神,人直直的往下沉,却又被湍急的水拍打到了另一处。
水流太急,李珣没办法只能尽可能的护着她,偶尔拼力扶一把让她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渐渐的,水流越来越急,水流声也越来越响,听着应该是交汇处或者悬崖旁。
李珣无法控制两人停住步伐,只能抱着她,尽量的护住她的身体,自己在外部等待冲击。
果然没一会儿,便是被水流推着从高处直直落下。
这一霎那,李珣只感觉背部如同撞上了巨石,五脏六腑都在疼,没忍住吐了口血。
他止不住的咳嗽,水便趁着机会更汹涌的通过口鼻涌进肺腑,他们被强大的水流席卷到岸底,又被落下的水流反复的冲击。
这样的冲击几乎让李珣昏厥过去,肺部火辣辣的疼,后背更像没了知觉。好在手脚还能动弹,想到他今日受谢宴周所托,一起长大的好友,却因为自己受累。
李珣强打起精神,拉着玉珠的手想要游出这个激流。
玉珠那边无法使力,初春的水几乎将她冻僵,她又不会凫水,只能靠着李珣时不时将她托举出水面,然后深吸两口新鲜空气。
到了这一刻,她好不容易过上现在的日子,何其所幸,能得到谢宴周的庇护,她自然想好好活着。
可是落水这个东西,远比想象中更为复杂,她们被激流冲击掉下悬崖,李珣给她垫着,她自然没受他这样重的伤。
可同样的,掉下来后被水流不停的冲击在身上,头顶,好似一块大石头,不停的砸向她。
她人被砸的恍恍惚惚,连抬手的动作都难,最后的记忆便是被人拉住了手。
两人最终也没从那急流中走出来,玉珠只觉得慢慢的,便没有水砸在身上了,她的身体好些被温柔的水带着不着飘向了哪处。
她想着要不就是自己又死了,要不就是两人摆脱掉了那个急流,反正不管怎么样,她再也不想被水砸了。
暗夜中河水温柔的托着二人,一路流淌,不知过去了多久。
李珣恍恍惚惚间,好像回到了去年,那时正值八月,晚荷开得极好,他刚从镇州回来不久,偶尔约旧友一起打猎游船。
京城的风景和边关不一样,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能看看母亲、祖母,还有约好友一起游玩,他也发自内心高兴。
他母亲找他说府中要办一次宴会,问他的意见,其实是想让他看看别家的女娘。
那时的他好似看到了另外一个他,他坐在那里,眼眸之间的含义他看不懂,可神色却看得出来,并不愉快,那个他犹豫了片刻后选择了拒绝。
这一世的他,却应承了下来。
画面定格,他又看到了另外的场景,边疆冬景荒芜,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
他的盔甲被血水染透,却带着望不到头的将士快步行在雪地之中,士兵们脸上有着视死如归的麻木。
最开始他带着将士们驻守在镇州,结果宁州城破,兖州城破,边关几个重镇,百姓流离失所,到处都是尸体,然后下了一场积雪后又被覆盖。
他和他爹以及李家军,既要守住镇州,又要支援旁边的城镇,旁边几个城破了,蛮人打了进来。所到之处,势如破竹。
他不知道京城都在传,庆朝保不住了,众人人心惶惶,有些人甚至开始收拾金银细软往南边跑。
他不知道这些,每天都在麻木的打仗,杀人,只有敌人的热血洒在他的脸上,他才能有一刻知道自己还是活着的。
每日都是这样,休息也是奢望,敌人随时攻城。
好在镇州守住了,他爹要带兵去支援别的地方,敌人已然深入庆朝腹地,眼看着就要到达京城。
想到京城的那个她,他毅然请命自己带兵去支援。
说是支援,蛮人就如蝗虫,所过之地,十室九空,根本没有旁人支援他们。
他只记得很累很冷,那年深冬格外的冷,萧瑟之气遍布整个大地,打得太过艰难,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他带了六万人出来,六万人快打没了,后面官家又调派了四万人过来。
幸好后方武器、粮食供应充足,他们还在坚持着。
十万人,打到最后寥寥无几。
他带领大军打了两个月,将蛮人赶了出去,又乘胜追击。若是不乘胜追击,将敌人赶尽杀绝,到时卷土重来又将是另一场灾难。
最后一场,他杀了蛮人首领,但不慎在回程途中受了冷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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