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风声呼啸,连带着廊下挂着的灯笼也被吹得摇摇晃晃,自十一月初始,外头一夜入冬,连着十来日大雪纷飞,积雪已经快到小腿处。
午后,在睡了小半个时辰后,王嬷嬷起身去了厨房。
等再回来时,她手上提着个小篮子。因着天气太冷,她呼出的气体在空气中变成了一团白雾。
她小心翼翼的走在廊下,生怕不小心滑倒,这样的天气,就连青石地面好似都变得更加冷硬一些。若是摔倒,少不得伤筋动骨。
即使再小心,还是不经意间滑了一下,连带着篮子里的东西也撒了出去。王嬷嬷看着洒了一地的板栗,有些心疼,连忙蹲下身子一个一个捡起来。
看着外头白茫茫一片,想着玉珠离成婚的日子越来越近,迫在眉睫,避无可避,王嬷嬷心里头也着急起来。
自上次她们搬出来已然一个多月,小公爷也没来过这边,说着十二月成婚,玉珠的嫁妆却没有任何着落。
她们真的没有银钱,这些时日,王嬷嬷心里着急上火,却又不敢说出来。
这嫁进国公府,什么都没有,可如何是好?就算勉强嫁进去,府里府外众人指指点点,终究是矮了一头。新妇一开始就矮一头,后面难保不影响心境,影响以后的日子。
这世道,没有父母亲人爱护和帮衬的女娘,自她出生伊始,到她此后人生的每一局,不管如何小心谨慎,都是比旁人更容易输的。
当初她姨母徐氏嫁进京城时,玉珠祖父母也是陪嫁家里大半钱财,才堪堪凑够二十台嫁妆。徐家已经倾尽了全力,可对于京城的夫人们来说,还是太少了。
王嬷嬷曾经听说过,后面好多年都有人因此笑话徐氏。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不肯下本钱。
当初她听到这话时,就觉得高门不是那么好嫁的,玉珠姨母这一路走来,也不算容易。
可如今轮到她们时,竟是比当日的情况更差一些。她们这边是一点东西都拿不出来,当初玉珠家乡早被洗劫一空,这次遭难,在西院那边的东西也没拿。
现在日子看着是好吃好喝的过,仆妇丫鬟都有,衣裳首饰不时有人送来,可这些终究不是自己的东西。
她也不好意思开口建议,更没那个脸拿这些做嫁妆,但真的担心到时自家娇娇让人笑话。
可是这些事她又不敢说出口,真说出来了,银钱还是没有,只是多了一个人担心,顺便更让她们看清自己的狼狈。
一个女娘,没了脸面,满身狼狈,都不用旁人说,自己就会觉得自己矮上一头。
她到门口时,里头传来谈笑之声,听着应该是春儿和玉珠在说话。现在天冷,玉珠又不爱让人伺候,她们这边虽有丫鬟仆妇,但都各司其职,一般不在主屋这边。
她调整好表情,笑着一把推开了厚重的门帘,里头的热气扑面而来,一下子她的发丝竟变得有些湿润。
“哎!还是屋子里暖和,外头这天气,那风都感觉会往骨头缝里钻一样。”
玉珠起身将暖手的香炉塞进王嬷嬷怀里,又接过她手中的小篮子,撒娇般说道。
“嬷嬷,都说了让你不要出去,需要什么等会春儿出门就顺便带回来了。”
“这是我今早特意让周婆子去街市买的板栗,这几日下这样大的雪,冬日吃点香甜的板栗最合适不过了。”
玉珠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为她拂去肩上和头上的雪花。
上辈子王嬷嬷就是因为救她受了冻,后面骨头处都开始变形了,一到冬日,下床都难。这一世还好,她们都好好的,她喜欢看到充满生机的嬷嬷。
至于王嬷嬷担忧的事,玉珠倒是也知道这些,可是她知道自己确实没有,多想也无用,所以也就放下了。
经历了两辈子,她早就不想再怎么样去为难自己了。看到她和王嬷嬷身体都好好的,她已经很满足了。
而且在外头的日子比在国公府好过,连带着心情舒畅了许多,她现在真的怕见到徐氏。见到徐氏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明明前些日子两人还很亲近,转眼就是这样的局面。
怯弱且良善的人有个很致命的缺点,明明自己才是被害的那个,结果反倒是她自己吓得先躲起来。
人情债难还,她觉得对不起自己,没有护好自己,可又不敢对养育自己的徐氏心生怨怼,心中痛苦纠结的永远是她自己。
现在有时间在外头待着,她比谁都开心,只盼着成婚的日子推迟些才好。
她有时觉得谢宴周和她不算相熟,但却似乎比所有人更理解她的心情。他将她放在外头,也没来看她,这样她的心反倒能好好静下来,思索着以后应该怎么过。
虽然王嬷嬷会担心他是不是没将她放在心上。可玉珠不担心,放不放在心上她也不介意。
而且就谢宴周这种性子,他是极为有责任心的男子,只要成婚,他就算不爱,也会好好待她,尊重她。这种结局,已经是她以往不敢奢求的了。
只是现在的话还是两人不要见面为好,她不想见他。无关爱恨情仇,她的心情很复杂,她不想见他。
谢琰连信都没送过,其实她也猜到了几分,不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