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铺在地上的大理石在月色下乍一看平平无奇,当花灯的光照过去时,大理石上浅刻的字才显了出来,不同于寻常人家墓碑上的某某之妻,这块石头上只刻了两个字——“星若”。
孟流景轻甩衣摆毫不含糊地又跪了下去,就在裴清光准备感动的时候,孟流景突然抬头道:“令堂这个姓氏可不多见啊。”
“我娘本姓许,当年外公外婆不允许她嫁给我父亲,她便与家里断绝了关系,也去了姓氏。”裴清光对着孟流景叹息一声,也跪在了这块大理石前,随手将兔子花灯摆在石上,磕了个头后便盘腿坐在一旁。
孟流景若有所思地看着“星若”二字,学着裴清光的样子对着大理石磕了一个头,闭着眼虔诚地默念了什么,才又睁开眼,扭头看向裴清光,“就这样坐在这儿,会不会不太礼貌?”
“这有什么的,”裴清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又指了指身后奇葩的门,“我娘都研究出这种门了,你还以为她是什么大户人家端庄优雅的小姐吗?”
孟流景下意识点点头,反应过来后又朝大理石磕了两个头,默念一声“冒昧”后,学着裴清光的样子也盘腿坐了起来。
“我从没见过外公外婆,娘去世的时候我爹给他们写过信,但他们只送来了五十两银子做丧葬费,此后便没了音讯。这间宅子和里面的所有布置,都是我娘成亲前用私库买来给自己做嫁妆的,”裴清光仰头望着天上的繁星,“不过他们也没在这里住太久,成亲两个月后我爹便带着娘回了京都。”
孟流景也抬头看着星辰:“她很勇敢。”
“我爹常说娘是个不计后果的赌徒,把后半生都押在了他身上,”裴清光笑了笑,“但我娘赌赢了,他们一直都很恩爱,直到死亡降临。”
裴清光指向夜空一角,“你看那两颗星星,肯定是我爹和我娘,他俩过去也喜欢这么黏在一起。”
孟流景顺着裴清光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有两颗紧密相连的星,在漆黑的夜里一闪一闪,像极了裴清光笑起来时亮晶晶的眼睛。
“他们在笑你。”孟流景打趣道。
“明明是在笑你上坟磕错头,”裴清光起身朝孟流景伸出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去找安春桥了。”
孟流景握住裴清光的手站起身,随口问道:“你爹跟你讲这里的时候就没提到过安春桥的位置吗?”
裴清光指了指头顶的星星:“你也可以选择现在问,不过最好问我娘,她是钟吾人,对这比较熟悉。”
孟流景对着星星认真思考一番后下了结论:“距离太远他们听不到,还是算了吧。”
裴清光好笑地朝孟流景后背轻拍一掌,边朝外面走边嘱咐道:“记得关门。”
孟流景最后朝着那衣冠冢鞠了一躬,恭敬道:“下次来一定给您带个最好看的独占鳌头灯。”
裴清光站在正房的中央,端起桌上的烛台回身看向角院,孟流景对着衣冠冢拱手抱拳,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裴清光轻笑一声,吹灭了蜡烛,动身走向前院,边擦着同心锁上的浮尘边安静地等着孟流景出来。
正房的同心锁最后是由孟流景锁上的,裴清光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或许只是顺手,或许藏了些隐晦的心思,但这都不重要了,总之她将同心锁递过去时,那人没拒绝。
出了院门,孟流景正对着地上断成两半的旧锁发愁,裴清光却从怀里掏出一个崭新的锁挂了上去。
“不对啊,”孟流景后知后觉,“这里平时无人看守,里面的东西又如此贵重,为何二十多年都还能保持原状?”
裴清光指了指门上的锁,解释道:“白老翁的。”
孟流景凑到锁前端详了一阵,感慨道:“这东西和他给村子设的结界差不多,白老翁待你们裴家可真不薄。”
“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拜托白老翁教你。”
“算了,我又没有什么需要藏起来的东西,学了也没用。”孟流景耸了耸肩,看向右侧的街巷,“顺着这边走或许就能找到安春桥。”
“那就走吧!”裴清光闻言立刻动身朝孟流景所选的方向走去。
“我瞎蒙的!”孟流景见裴清光毫不迟疑的态度,忙快步追上去,试图劝她三思。
但裴清光只是转过身,边倒退着朝街巷口走去边笑着开口道:“今夜月色这么美,走错路也没关系,就当是散步咯。”
孟流景揽着裴清光的肩膀将她转向巷子口,又在暴烈的心跳声中谨慎地后退半步,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孟流景,”裴清光踩过一个小水坑,“你活了那么久,有没有去其他地方玩过?”
“当然,”孟流景毫不迟疑,“为了给族人报仇,我去了很多地方,雪山、雨林、海边、草原,这些我都去过。”
“不一样的,”裴清光像个小先生般端起一副教书育人的架子,“我说的玩是指没有任何心事压力的去一个地方,尽情尽兴地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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