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的门在深夜被叩响,守夜家仆清梦被惊扰,颇有些不耐扯着嗓子吼道:“来着何人?”
他迷迷瞪瞪站起身,并未打开门闩。
李满急不可耐再一次敲响大门,声音沉稳有力,“开门,我要见刺史!”
他的嗓音家仆再熟悉不过,身子一哆嗦立马清醒过来,开门迎了去,“李将军。”
李满侧眸扫了他一眼,一声不吭迈过门栏。
家仆有些心虚看向他身后的陌生面孔,鹿意安收到他投来的视线,微微颔首,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深蓝天幕之中点缀着耀眼繁星,蝉鸣鸟叫,明明是一片祥和之景,却因突然上门者被打破宁静。
寒凉的夜里,孟堂忠只着了一件里衣,外袍松松垮垮挂在肩头,甚至连鞋袜都来不及穿好,着急忙慌赶往书房。
鹿意安站在案桌一侧,坦然接受着李满的打量,直到房门再一次被推开。
“满兄,你深夜上门称有急事,是何故?”
孟堂忠睡眼惺忪,进门后还未瞧见房中多了个人。
李满脸色并不好看,心下一沉,目光又落在了鹿意安身上。
“此女自称公主长阳,却无任何信物,我拿不定注意便来叨扰你了。”
“公主?!”
此等身份可不敢轻易怠慢。
孟堂忠视线流连在两人之间,犹豫道:“若你无证物,我们如何相信你?”
“公主玉令在淮河之时交予婢女便不知踪迹,如今我的确无证物证明自己身份。”鹿意安知道口说无凭,但眼下情况紧急,她又不得不说:“李将军所邀宾客中可否有一人名叫莫弃?”
李满想也不想否决道:“不曾。”
“不对!莫弃今晚出入过将军府怎会没有他的名字?”
孟堂忠瞧她眉头紧蹙,不由得追问:“他可是何人?”
莫弃在北漠是何身份鹿意安并不清楚,但能肯定的是他绝非普通之辈。
“他是北漠人。”
她话音一落,李满眼瞳陡然收紧,连声质问道:“你怎么知晓他是北漠人?他又如何进入我府中的?”
“他将我囚禁于烟柳之地,我并不知晓他干了什么,唯有一件事可以笃定。”鹿意安抿了抿唇,压下鼻尖酸涩,却还是哽咽道:“叶恩,他杀了叶恩。”
“叶大人?!”孟堂忠按捺不住,急急接话,“叶大人遇刺了?!”
“她的意思是,光明正大走入我府中的叶大人是假的,真正的叶大人已经遇害了。”
李满深吸了口气,背脊生寒。
两人所说完全相悖,他一时间思绪杂乱无章。
孟堂忠凝着他,亦是面色惨白。
如果眼前人所说是真的,那随意进出刺史府,看完城防布局图的是一个北漠人,其中代价他们任何人都承受不起。
鹿意安也从李满话中抓住蛛丝马迹,“所以是莫弃顶着叶恩的身份待在你们身边的?”
书房里陷入死一般寂静,好像所有的平静都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将军!”穿着素衣的家仆一路疾跑来,唤着李满:“将军,出事了!”
李满听见叫喊,转身出了书房,不悦问道:“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家仆气喘吁吁停下来,满脸憋得通红。
他咽了咽唾沫,才缓过劲道:“小姐,是小姐,她喝了乳娘喂的奶水,呕吐不止,夫人寻找您回去!”
李满老来得子,自是心疼宝贝得紧,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想到家中襁褓婴儿受苦,他一时心急,怒声呵斥:“这种事不去寻大夫,来找我做什么!”
家主到底是有震慑力的,家仆被吼得一颤,只好说:“已经去找郎中了,只是夫人见小姐难受,想要让您回去抱抱她。”
屋中两人听见外面交谈,四目相对,谁也没作声。
作为父亲,李满应回去瞧瞧,可是眼下南浔遇难,他作为将军理应顾全大局才对。
家国两难全,不管怎么选都会有失。
“回去!”
李满垂落在身侧的手掌紧紧握成了拳,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有多难受。
家仆不敢再多说,点头应是,又折返回去。
孟堂忠见他满面愁容,无声叹气,“回去瞧一眼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不了。”李满看向鹿意安,严肃说道:“若你所言属实,明日北漠大军肯定会有所动作,我现在回军营同其他几位将军商量对策,你便留在刺史府,不要乱走。”
鹿意安听出他愿意相信自己,感激不已,但还有一件事压积在心中。
她瞧了瞧孟堂忠,目光落在李满身上,犹豫半晌还是沉默了。
应对北漠入侵他们已然分身乏术,若此刻托他们去寻找叶恩下落,无疑又会分走精力,她不该做这拖累。
鹿意安耷拉着眼,掩去心底哀伤,颔首应好,便目送李满离开。
今夜注定不太平。
翌日清晨,一大群百姓围在军营外,吵嚷的声音惊动了几位整夜未眠的将军。
李满抬手唤来士兵,蹙眉问道:“外面如此吵闹,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