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寺院内,我在俗世中。
杭市古刹,黄墙上咫尺西天,一面照壁,净土只有半步之遥,但寸步千里。
——纪淮周】
-
英国伦敦,纪家老宅。
宫殿式宅邸古老而庄严,占地大几公顷规模宏大,主宫周围有几幢附属宫堡,和十几英亩的花园。
宅邸主书房。
手机从耳边慢慢落下去,胳膊挂到座椅扶手,指尖有几分颓废地下垂着。
纪淮周没动,目光内是他所处之地,他歪着脖颈,一点点巡视而过。
地板铺着厚重的红地毯,天鹅绒窗帘暗红,墙面丝绸印花,圆形穹顶上精致的浮雕和彩绘,巴洛克结合古罗马风格尽显奢华。
一间私人书房,宛如一座藏书阁。
回廊书柜足有三层高,展示着大量稀有手稿和古董书籍,有挂梯直上,可走动。
三面书柜的廊道前都围着金丝护栏网。
置身其中,像个拘禁他的巨大囚笼。
“如果那天是周玦,你会开心么?”
“……会。”
纪淮周胸腔一股子难忍的闷堵,好像有尖锐剜过,又被什么死死捂住不让血喷涌出来。
她最想要的,是那个曾陪她在市井长巷,陪她生活在一片清净之地的周玦。
但纪淮周能给她世间任意的珍宝,唯独给不了她柴米油盐。
周玦和纪淮周在她心里,就如前世今生的棠里镇,从聚拢着鲜活的烟火气,到商业化后死气沉沉的铜臭味。
她喜欢前者,不愿接受后者。
只不过因为它还是棠里镇,她才没有避之不及。
杭市有座千年古寺,黄色的照壁墙上,书刻着四个字——咫尺西天。
咫尺之内就是无思无虑的净土。
而纪淮周却隔在墙外,被困在庸俗的尘世里勾心斗角。
书房三面封闭,出门的画廊通往宅邸更深处,只有一扇彩色玻璃高窗通往宫堡外的花园。
纪淮周望着那扇玻璃窗,疯狂想要敲碎它。
门口在那一刻响起动静,牛津鞋和虎头金拐拄地的声音,都被厚重的地毯吞没。
纪淮周没有回头,但眼神随之凛冽。
“你现在是越发狂妄了,纪淮周,还需要我亲自请你!”纪世远沉沉咬字,一句冷肃掷地有声。
纪淮周正是对自己身份深恶痛绝的时候,这个名字冷不防砸进耳朵里,他本就烈的脾气一下子冰冻到极点。
“请要有请的姿态。”
纪淮周斜眸过去,睇着在他旁边两步开外站定的老者,寒声讽刺:“位高权重的纪董,这么点道理都不懂么?”
纪世远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泄露太多表情,但金拐猛一怼地,还是暴露了被他激怒的情绪:“你给我站起来!”
纪淮周置若罔闻,仍旧仰在那张棕红皮椅里。
见两人间气氛剑拔弩张,钟遒在旁边适时提醒:“少爷,伊迪丝夫人领着小姐,已在会客厅等候您多时了。”
纪淮周冷笑。
老东西一心同英贵联姻,要他娶什么公主小姐,这几年他已经不知道甩了多少贵族的脸了,恶劣又风流成性的名声在阶层内远扬,没想到还有不怕死的。
上流社会的人,真就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
纪淮周一副不着调的样子:“非要我见,怎么着,那是我未来后妈?”
他讲话带刺儿也不是一两天了,纪世远习以为常,也习惯他这散漫的作风,他浮浪荒淫,纸醉金迷,这些都可以不计较,只要不做出身败名裂的事,这个圈子里男人如此太过寻常。
他爱玩就玩,但联姻不容商量。
“准你出英国几个月,一身傲骨又回来了?”纪世远眼周褶皱深陷,沉淀着上位者年久日深的矜骄:“淮周,想要自由,只有照我说的做,这是我对你的最后一次忠告。”
纪淮周轻蔑嘲弄的话随口就来:“我也劝你,趁早再生个儿子,过两年可就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纪世远没恼,不愠不火说道:“四年了,还想着那个小女孩儿是吗?”
纪淮周眼眸一眯。
听见纪世远又说:“我告诉过你,在这个位置上,利益才是最深的感情。”
纪淮周敛眸,死寂半晌后,喉间发出暗沉的声音:“周故棠和纪淮崇两个名字,这些年来,有没有让你后悔过哪怕一秒?”
纪世远金链老花镜下钻蓝色的眼瞳深沉不乱,不作正面回答,只说:“人可以没有感情,但离开权势,你什么都不是。”
空气凝固,陷入漫长的僵局。
终于纪淮周双手搭着扶手,慢慢悠悠起身,眼睫下压着阴戾的激浪,面向他冷血的父亲。
两双韧劲相仿的眼睛,对视间似有刀剑交锋。
“淮周,别逼我用手段。”
纪淮周情绪不达眼底,看似如同四年前弱势,被逼无奈向他低头:“当然,谁让您有我的死穴呢。”
纪淮周向门口走去。
和他擦肩时,纪淮周又顿足。
“对了,父亲。”纪淮周咬字清晰,下巴朝并肩的纪世远微微一侧:“你不屑的感情,有人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