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归止了吹奏,铁箫丢于舟中,仰面躺倒,昏睡过去。有这数十斤酒在肚,他早该睡了。
湖面微风吹拂,水波荡漾,小舟随波而流,待曲归醒来,已是次日天色破晓。
苏州城酒质不错,再兼曲归身体强健,并无头痛之感,只腹中略微难受。
曲归在湖中辨明方向,向苏州城划去,欲买几味药,以缓胃之不适,也好晚上再饮美酒。
一面划船,曲归一面回忆昨夜之事,那阵琴声自何而来?
曲归当无尽悲戚之时得琴声安慰,便如黑暗之际亮起一道曙光。他已决心要交弹琴客这个朋友。
但昨夜琴声温婉,弹琴者应是一年轻女子,莫说曲归大醉中未曾辨得琴声来向,便知琴声自何而来,又岂可冒昧登门?
他已有了定计,要在今夜再度吹箫,瞧琴声是否来和。
若其不来,则可知人昨夜不过心血来潮,随手而为,曲归亦不再计较于心,若琴声复又来和,便可在箫音中述说欲结交为友的想法。
遇此良友,前往擂鼓山破解珍珑棋局之事自便延后。
曲归在苏州城买了几味药,待吃过药,就在城中四下闲逛,听戏听曲,只等天黑。
等待总十分漫长,曲归苦苦等候,傍晚终至。
夕阳之中,曲归提着一壶酒、一包蚕豆,再上小舟,飘飘荡荡,于湖中缓行。
一壶酒就着蚕豆,喝得很慢。他今夜交友而来,自不好再喝得大醉。
待酒喝尽,夜色终于彻底笼罩湖面,明月、星光之下,曲归抽出铁箫,箫音悠扬,远远传散出去。
箫音传遍太湖,琴声却始终未出,曲归暗叹口气,只道对方无心相交,便欲吹罢一曲之后划船而走。
一曲将尽,忽尔铮铮几声,琴声远远飘荡过来,曲归精神一振,连着箫音也活跃许多。
箫音、琴声交织,一曲奏罢,又是一曲,一曲再尽,曲归方于箫音中吐露交友之心。
弹琴客昨夜安抚曲归,又受箫音影响,在琴声中吐露伤苦心绪,反被曲归安慰。
二人互相抚慰,皆在乐音中将自己心中最深心事告知对方,又知晓了对方心事。甚至可说天下间绝没第二人较他们更了解彼此。
曲归突然表示欲要交友,若平常而论,自极显唐突,弹琴客断不会答允。
但二人昨夜互知心意,均明对方心中系有良人,此番交友之言便定然是真正佳友相交,而无他意。
弹琴客因已流露心事,且于对方相思之深大为感动,早在不知不觉中将他当作好友。
此刻将箫音听在耳中,琴弦微振,以为回应。
曲归自琴声中听出对方亦有心相交,大喜不已,欲登门造访,切实相交,又觉深夜擅闯女子闺阁,过于不好,箫音一转,道明日湖中相会。
弹琴客明知对方并无深意,兀自脸颊一红,琴声一顿。她此生还从没与陌生男子有过如此约会。琴声微顿之后,铮铮再响,答应下来。
曲归大喜,箫音悠扬,奏的是古曲,曲意为得遇知音良友,心中欢喜。琴声清婉,和音相应。
二人奏罢一曲,方自止了琴箫,弹琴客回房忙碌,曲归躺舟赏月。
月隐日升,曲归在苏州城用了早饭,买了新衣,泛舟湖中,静待佳友。
直等到午时将近,终见渔船之中,一叶小舟缓缓而来,舟上一个绿衫少女,双手执桨,轻拨划水。
曲归眼前一亮,那绿衫少女目光四顾,亦看到了他。
二人互视一眼,均自暗道:‘定是她(他)了!’
绿衫少女脸颊微红,垂下头去。曲归拨动小舟,缓缓靠近,作揖道:“小可曲归,见过姑娘,不敢请教姑娘尊姓芳名?”
绿衫少女红着俏脸,回一万福,道:“公子有礼,不敢当尊姓……什么名,公子叫我阿碧便好。”
曲归见到她时即有猜测,闻言暗道:‘果然是阿碧。’
阿碧道:“我……我是太湖参合庄上的侍婢……”此言道出,见曲归面色不变,并未显出轻视,方继续道:“我自幼进庄,老爷待我有若亲女,亦给我建了住处,公子若不嫌弃,可……可到敝处喝杯茶水……”
阿碧知朋友相交,按礼数该邀其回家喝茶吃饭。但她一個少女,曲归一个青年,请对方和自己回家,总难免有些害羞。
曲归一喜道:“恭敬不如从命,小可冒昧登门,未免叨扰。”
阿碧微笑摇头:“说什么叨扰?我住的地方叫琴韵小筑,除我之外,只有烧火做饭的厨子和打扫卫生的婆婆。曲公子你跟我来。”
说着拨动船桨,调转小舟,回向琴韵小筑。曲归划桨跟随在后。
二人在湖中行得良久,一路谈些音律诗词,终于来至琴韵小筑。
琴韵小筑不在参合庄内,曲归并不相熟,在阿碧引领下走入阁楼,阿碧端来茶水,道:“曲公子,你用些茶水。”
曲归起身相接,道:“阿碧姑娘不必如此。”又道:“‘曲公子’叫来未免生分,你唤我曲归便好。”
阿碧低下头去,道:“嗯,你也不用总是说‘阿碧姑娘’,直接可以叫我阿碧,大家都是这么叫的。”
曲归答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