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祺这个名字,对沈月明而言,既陌生又熟悉,既遥远又亲近,自打出生之日起,她便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却在此后的十余年间无数次地听到他的名字,而且他亲手所书的《山河图志》更使自己受益良多,尤其是当年与北陵在寒江关一战,若非这本书中提到的食盐可融冰,火桐树可充抵燃油,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地大败敌军,护住一方百姓的安宁。
可是,他却做出种种大逆不道之事,谋害先帝,戕害陛下,也害了燕靖……,就连南荣的腥风血雨,西略的分崩离析,他也有份,这样的父亲,该如何相认和面对?她突然想起,当初汪澜临死之前的一句话,他说,希望小侯爷将来也能坚守着这所谓的大义,顿时心中一沉。
“阿月,先生约你后日辰时一刻,在松江楼见面”,燕朝歌说道。
翌日清晨,一缕阳光散落在院中,沈月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伸懒腰,冲着正站在院中的萧简打了个招呼。
昨夜三人秉烛夜谈到四更天才歇下,看着永远都是一副谪仙作派的萧简,沈月明心中不停地嘀咕,这真是那个动不动就昏倒的病秧子吗?就连她都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可萧谪仙却还是那般的俊逸出尘,神清气爽。
“阿月,方才女帝派人传下话来,说是要陪着夫后在这里暂住几日,顺便处理一些厉家的庶务。还说,下个月便是东煌国一年一度的青越节,若是我等无事,她希望我们留下来观礼”,萧简微笑地说道。
这正是瞌睡时送来枕头,两人正发愁找什么理由继续留在东煌,没曾想,女帝居然递上了橄榄枝,正中下怀。
沈月明想了想,道:“阿简,咱们今日便回云苍城,明日约了,约了……见面”,萧简知她心中所想,点点头。
两人刚要回屋收拾行李,便看见吟风姑姑端着一盆水走了出来,沈月明见了她的模样,不由吓了一跳,道:“姑姑,怎么你昨晚也没有睡觉吗?怎么眼底的青色这般重?”。
吟风曾是衣如雪的贴身婢女,亦是护国侯府暗卫的头领,素来是个稳重持中的人,沈月明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心中很是不解。
吟风摇摇头,有些迟疑道:“侯爷昨晚可曾听见过什么响动?或者是见到什么可疑的人?”,沈月明摇摇头,“也许是奴婢多心了,看花了眼”,吟风姑姑神情恍惚地说道,萧简看着她的背影,眼中若有所思。
松江楼,临江而建,登于楼上,可眺百里山河,是云苍城中最高的楼,也是最奢华的酒肆。自二楼以上,全是雅间,往来者皆是豪绅权贵,达官巨贾。而第九层楼却是从不对外接客的。
然而今日,沈月明正坐在第九层楼的雅间之中,对面坐着一位青衣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容貌俊秀儒雅,两鬓微有寒霜。
自沈月明十岁之后,沈老侯爷便将沈祺和衣如雪的画像交给了她,父母的容貌早已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如今乍然见到,沈月明心中隐有几分酸酸胀胀的感觉,眼角微醺,原来这便是自己的生父,传言中早已逝去多年的沈祺。
至亲骨肉,分隔多年,如今两两相望,却相对无言,沈月明紧抿双唇,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沈祺定定地看了她许久,许久,方才长叹一声道:“你的眼睛,真是像极了你的母亲”。
沈月明微微一愣,“我娘亲是个怎样的人?”,她脱口问道。
沈祺笑了笑,眼底滑过一丝暖意,道:“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妻子,也是最好的母亲。当年你刚出生,就算毒已至肺腑,疼痛难耐,她却紧紧地抱着你,片刻都舍不得松开。临走时,还千叮万嘱我,一定要把你照顾好,抚养成人”。
“可是,你当年为何会称病亡故,多年避世不出,毫无音讯?”,沈月明压抑着心中的悸动,轻声问道,“为何你归来后,见了所有的故人,却唯独不曾见我?”。
沈祺微微转身,嘴角浮出些许凄凉,道:“当年,你母亲本可不用死,但她为了保全沈家,不得不选择了死。因为燕平荣绝对不会允许我们沈家得到雪衣门的支持,而且那遗诏事关皇位继承,这等要命的东西却握在你娘亲的手中,月儿,你说,以燕平荣那厮的脾气秉性,会安枕无忧吗?其实,你娘心怀天下,从未有过动摇社稷根基的念头,故而将遗诏藏而不发,却被那畜生认为是我沈家想要以此为要挟,实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看沈月明,又道:“既然你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选择了这条路,那爹爹自然要为她一搏。虽说沈家人脉凋零,但爹爹身为沈氏的嫡长子,若是不死,又如何能让燕平荣那厮罢手?一旦爹爹身故的消息传了出去,那么沈家上下便只剩下老人和婴孩,再也没有半分翻身的机会,也唯有如此,才能为沈家赢得喘息的机会,你也才有机会平安长大成人”。
“那,那些事情,真是你做的?”,沈月明微微闭了闭眼睛,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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