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张云疆门生故吏遍布,杨彦文少时曾听过其讲学,对他的才识远见颇为钦佩,如今见他后人蒙难,有心遮掩,当下冷嗤一声,惊堂木一拍,说道:“大胆狂徒,简直一派胡言,本官念你年纪尚小,少不更事,还不快速速离去”。
闻绍定定地看着他,道,“若是大人不肯接此案,在下就去御史台,去刑部递状纸,再不济就去金銮殿,去陛下跟前鸣冤”。
杨彦文暗道一声,死孩子,真是不知好歹。正举棋不定间,看见他家师爷正冲着他,猛打眼色,当下轻咳两声后,道:“此案兹事体大,案情复杂,还需从长计议,来人,先将此人暂押大牢,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退堂”。
两人来到后厅,杨彦文问道:“师爷,你方才是何意?若是这孩子真去了别的地方告状,怕是活不成了”,顿了一顿,他有些踌躇道:“昔日张云疆大人对本官有授业之恩,若这孩子真是他的后人,本官也不忍心看他去送死”。
那师爷姓蒋名文盼,长面白须,虽已年近五十,但精神矍铄,颇有智计,是可倚重之人。他原是个落第秀才,屡试不中,后来年纪渐长,索性也就不考了。几年前,经人介绍,给杨彦文当起了师爷,平日里对他帮助不小,尤其是去年能从吏部直接调任京兆府尹,他更是功不可没。
蒋师爷微微一笑,拱手道:“官爷莫要着急,想那张培杰失踪已有数年,怎么会突然出现?击打登闻鼓,本是重罪,何况他状告之事乃陛下亲批的铁案。且何侯爷乃二品军将,当朝新贵,事出反常必有妖,小的是担心其中有诈。依我朝律例,登闻鼓响,只要原告能挨得过板子,京兆府就必须接下他的状纸,不如先将那小子押入大牢,刑讯伺候,若是能活下来,咱们再做打算也不迟”。
捋了捋长须,微微颔首,杨彦文说道:“耿怀忠忽然暴毙天牢,此事本就蹊跷。他在兵部经营多年,门生故旧众多,余威犹在。何侯爷是世袭的爵位,如今又接了定兴卫的兵权,此次北境大捷,定兴卫立下了汗马功劳,连陛下都连降三道恩旨,全军嘉奖,可谓风头鼎盛。如今,这个愣头青居然敢敲击登闻鼓,状告此二人,还牵涉出一桩旧案,这非本官能力之所及。念在他是张大人的后人,原本想放他一马,可惜他死不回头,本官也无可奈何,师爷,这该如何是好?”。
“此事甚是棘手,大人不便插手,顺水推舟即可。无论耿怀忠,还是何镇,皆是正二品以上大员,我大显律列明文规定,凡涉及三品以上官员的刑讯,皆由刑狱司主审,大人只需做足过程和姿态即可,如实上报便是”,蒋师爷思忖良久,方才缓缓地说道。
杨彦文眼前一亮,双手击掌,喜道:“如此甚好,本官怎么忘了还有这一茬?既然这小子不识好歹,偏要以命相搏,就先杖刑伺候,倘若他命大,再上报刑狱司”。
书房内,一室幽静,“杨彦文将闻绍杖责三十后,然后把他送去了刑狱司”,重风躬身说道,萧简点了点头,“他倒是会明哲保身,大显律例规定京兆府尹只能管辖三品以下的官员,被他讨了个巧。对了,闻绍怎么样了?”。
重风沉默不语,面露难色,萧简便已心知情况不妙,就算是个壮汉,被杀威棒打了三十下,也是要去掉半条命的,何况闻绍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萧简长叹口气,说道:“这是他的选择,如今也没有回头路了”,沉吟片刻后,又道:“总是忠良之后,你暗中命人送些上好的药膏过去”。
“今日早朝,刑狱司向御前递了状纸,陛下发了好大一通火”,重风说道。
萧简冷哼一声,说道:“依陛下的性子,这还算轻的。你可还记得当年的袁繁希,只为张云疆求了一句情,堂堂四品官员,便被当场杖杀,家产悉数充公。现在居然有人,敢敲击登闻鼓,公然为张大人喊冤,这是当面斥责陛下错判了案子,他又怎会不恼?况且这个人还是张大人的嫡长孙”,一个早已上报死亡的朝廷钦犯。
重风闻言,心中有些焦急,道,“那闻绍岂非,死定了”。
萧简面色如水,言语间隐有惋惜之意,“只要陛下还在位,就绝无翻案的可能,就算他心里明白冤枉了张云疆,但以他的心性,也绝不会伸手打自己的脸。闻绍此举已成死局,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虽百死而无憾。况且击鼓鸣冤的本意,并非为张家翻案,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他也算是求仁得仁”。
重风微微皱眉,又说道:“公子,此案牵连甚广,稍有不慎,恐怕会引火烧身。现在看来,幕后之人势力强大且狡诈凶残,不宜对付,咱们与闻家非亲非故,值得冒这么大的险吗?老侯爷那边该如何交代?”。
“这件事情,我会亲自跟爷爷解释,你放手去做便是。至于这幕后黑手,操纵着这么一盘好棋,是绝对不会轻易罢手的,一旦触及到他们的根本利益,再牢固的阵营,都会出现裂痕,更何况他们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又何谈同生共死?不是每一个人,都是闻绍,有他那般的决心和勇气”,萧简淡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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