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旋的脸色惨白,双颊却透出一丝不正常的潮红,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任凤池倒真是个人才,他本是我母后府中的家奴,如今却倒戈相向,难道父皇就不怕将来,他也会生出什么反骨来?”。
孝安帝双目微垂,眼角划过厉光,任凤池心中暗自警惕,自古伴君如伴虎,见过太多的例子,他深知皇帝的多疑是一件极为要命的事情。如今陵王欺君罔上已是铁板钉钉的事情,燕旋心中自是恨毒了自己,他想在临死之前挑唆自己与陛下之间的信任,将怀疑的种子种进陛下的心里。
几乎来不及多想,任凤池“噗通”一声双膝跪地,脸上愈发恭谨,却不再言语,此时什么话都不要说,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孝安帝的面色变幻不定,用余光盯了他良久,方才上前亲手扶起任凤池,说道:“爱卿无需担忧,你跟随朕多年,忠心可鉴,朕自然是知道的”,任凤池就势而起,嘴里说道:“多谢陛下,圣恩浩荡”。
燕旋哈哈一笑,道:“世人皆说任凤池是天底下最冷心冷血之人,民间更有小儿止啼的威名,可谁曾见到过竟是这般软骨头?你不过是皇帝身边的一条狗”。
说到这里,他面露讥讽,双眉微挑,又说道:“虽说是条狗,倒也有几分真本事,难怪陛下如此看重。不过,任督主的邸报几乎什么都说对了,只单单错了一件事”。
“哦?愿闻其详”,孝安帝阴恻恻地问道,眉眼处尽是寒霜。
燕旋诡异地笑了笑,答道:“父皇是不是一直很奇怪,那本《呈银铸术》早已消失世间三十余年,儿臣不过是一介不得宠的皇子,又是从何处寻得此书?”。
任凤池听到这里,也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这件事情他琢磨良久,终是不得解,仿佛那本书一直都在燕旋手中,无迹可寻。
深吸了一口气,燕旋沉声说道:“其实并非儿臣从别处找到的,而是祖传,儿臣原本姓韩,乃韩闵的第三代嫡孙,所以陛下真的只是君,而非父”。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饶是见过无数大风浪的桓英公公,也惊得捂住了嘴巴,一双眼睛睁得极大,孝安帝更是呆若木鸡地愣在当场,任凤池把头低得很低,很低……。
过了半晌,他才颤颤巍巍地扶着椅背起身,喃喃自语道:“这不可能,当年废后林氏的确怀有身孕,朕是她的枕边人,怎么也瞒不过朕去。天家血脉从来不可能混淆,你出生时,内廷监,录彤处还有太医院,所录三本彤史的记载,必须都一致,才能登上皇家玉碟,你的的确确是朕的儿子,休得在此胡言乱语”。
“当然,彤史的记载绝不会出错,母后生下了皇子也是真的,只可惜那个皇子并非就是我,父皇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还想不明白?”,燕旋的脸上露出极为痛快之意。
脸上的青筋,肉眼可见地跳动,双手握拳,垂于身侧,孝安帝依旧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这不可能,当年朕为了她,六宫几乎形同虚设,恩宠正盛时,那贱妇诞下皇长子,朕欢喜极了,大赦天下,她有什么理由将皇长子,也就是未来的太子,跟你这个罪臣之后来调换?”,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想起昔日的种种过往,脸色变幻之间似乎已从心里认定了眼前的燕旋,的确不是自己的儿子。
燕旋哈哈大笑,抚掌说道:“所以说,母后才是那个真正聪明绝顶的人,她大抵早就看穿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才会偷偷地把小皇子调换出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威远侯府表面繁花似锦,实则却是烈火烹油,军功太盛,岂能不招来祸端?果不其然,呵呵,你就等着,等着……”,一缕鲜红缓缓地溢出嘴角,燕旋的身子顺着柱子滑落在地,渐渐地没了声息。
“那孩子,林氏所生的孩子,究竟去了哪里?”,孝安帝终于大叫起来,他快步走到燕旋跟前,一手抓起他的胳膊,拼命地摇晃道,可惜回应他的,只是一片死寂。
桓英公公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壮着胆子,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探了探鼻息,惊恐地说道:“陛下,陵王他,死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右手死死地握着拳头,肌肉泛白。
夜色渐深,罗浮殿内却灯火昏暗,寂静得可怕。孝安帝呆坐地上许久,只觉脑子里乱哄哄的,如同千万只蜜蜂在耳边嗡嗡作响,当年的皇长子究竟去了哪里?林氏是皇后,非旨不得出宫,又是谁,帮她隐瞒了踪迹?还有太多的疑问,不得而知……,望着地上燕旋的尸身,他犹自不语……。
任凤池见皇帝半晌无语,又不敢搅扰,便悄然倒退数步,方才缓步踏出殿门,长吁了一口气。
燕旋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临终前吐露出这个大秘密,对于猜忌心极重的孝安帝而言,无疑是如鲠在喉,怕是要寝食难安了,尤其是废后之子,究竟是谁?
永澜河,是自宣平取道郢都的最佳路径,天气晴好,风力顺畅之时,不出两日便能到达,众人协助宣平县丞阎阙处理完漕帮的事务后,便登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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