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徵没有说话,显然也很犹豫。
谢敬又道:“以武槐的意思,他绝对一力推举六皇子,但你也知道,先不说六皇子的身份,武槐如今掌握军事大权,日后再加新帝岳丈的名头,只会更加嚣张,太尉一家独大,新帝若言听计从,这江山到底是姓宋还是姓武?而那时又岂有你我容身之地?”
只怕官场变革,流血也不在少数。
韩徵更加怅然,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他缓慢道:“若任由新皇如此,日后与你说的结果也相差无几,只是时间快慢罢了。”
谢敬想到懦弱无能不听劝谏的明武帝,一时哑然。
韩徵苦笑一声:“最后的结果都一样,还不如按照武槐的意思,让他尽快出兵,保护大庆黎民百姓。”
“国家兴亡,苦得终究是百姓。”
谢敬也有些不忍,到底想不到其他办法,便遂了韩徵的意思。
但他也不愿意做中间的推手,只道:“一切皆有定数,我们不能左右洪流,只将各方态度摆出来,让大家自己选择吧。”
可是有时候,选择其实本身便是一种错误。
他们想要将一切都稳住,反而一切都稳不住。
而百官的想法,也各有不同,但相同的是,都受够了明武帝的窝囊气,一致同意拥护新帝。
但拥护谁呢?一时又争吵起来,又想推举六皇子的,又有人说只有四皇子合适,更是正统出身,可如今四皇子人影子都瞧不见,这批人的诉求基本无望了。
王讳道:“如今各位不愿意六皇子登基,不就是因为南国在攻打大庆吗?可各位不妨想一想,六皇子登基之后,南国也会看在六皇子的面子上,与大庆重归于好呢?”
还别说,他这话想一想还真有道理。
四周官员窃窃私语,有几个犹豫的官员也跟着倒戈,一时拥护六皇子上位的声浪愈发高涨。
成国公笑道:“早说了当初就不该置喙六皇子的出身,瞧瞧,最后还是六皇子更适合这个位置。”
王讳与他一唱一和:“成国公说的是,六皇子龙凤之姿,又知礼有谋,文武双全,是最适合继承大统的皇子。”
一群人私下讨论完毕,韩徵已经知道百官的意愿,主动将压力放到自己身上。
他道:“既然各位同仁都有此想法,我身为百官之首,有责任带领各位去面见新皇。”
说到面见新皇,又有官员犹豫了。
他们害怕最后明武帝仍旧在位,会记恨他们。
也有明武帝刚培养出来的心腹,此刻听完众人想法后想去报信,却被武槐派人捆住了。
吏部侍郎赵冠辰自觉丢了面子,骂道:“你这老匹夫,你哪来的权利如此对我,你们如今的做法,是在逼宫,有违皇权!!”
武槐本来只是听个样子,只是在有人准备溜出去时派人将人拦住,倒没注意对方是谁。
如今看到赵冠辰,他挑眉:“怎么,新皇登基无大政之才,换个人上去坐坐还有问题?”
赵冠辰言之凿凿:“你们这是谋反,谋逆,要被砍头的!”
他这骂声让在场还要脸面的各个官员有些尴尬,很多人都是浑水摸鱼的,不似韩徵那般有多大理想。
武槐却黑了脸,讥讽一笑:“你以为你拥护一个没有才能的皇子登基是在帮他吗?是在害他,日后宋家的江山丢了,都是他宋熙晟没有才能,就算死了,宋家的列祖列宗都不会放过他。”
他这话说得大逆不道,宋熙晟好歹还是皇帝,是宋氏血脉,又如何能任由一个臣子如此议论?
但他就是如此嚣张,不仅说了,还要当着百官的面说,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处。
殿内鸦雀无声,武槐招了招手,让人将目瞪口呆的赵冠辰压下去。
随后他掸了掸衣摆,漫不经心道:“各位大人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便随我一起去吧,就算是逼宫,那也是他无才能在先。况且后面上位的,也姓宋,都姓宋,那管他是谁,肯定是有能者居之。”
他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也不过是为殿内的众人找了借口。
韩徵叹了口气,也顾不上日后会不会被后人戳脊梁骨,如今边关数十万士兵还在与南国交战,便让他背上这些骂名,让那些百姓多活些吧。
韩徵闭了闭眼睛,缓步走到大殿外。
阳光下他挺直脊梁,昂首望向庭院,他动作很坚定,一举一动都带着文人的风骨。
他是首辅,是大庆的脊梁,他的动向能够影响身后万万人的方向。
他一动,身后的众人本还有些犹豫,到最后也慢慢的坚定下来。
韩徵转身,看向身后众人,先是抱着歉意欠身。
谢敬本还在看韩徵的动作,想知道对方到底要做什么,看到这一幕急得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去扶韩徵:“这可使不得。”
在他面前的众人也不敢受此大礼,皆是躬身拜了回去。
韩徵面容疲惫,但还是强撑着精神道:“是我愧对诸位,也愧对先帝期望,大皇子不符皇位选拔,如今也要诸位与我再走一趟,拨乱反正。”
他都承认了错误,一时百官心中五味杂陈,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