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熙灼第一次面对面观察自己的父皇,没看出来母妃每每提起父皇时夸奖的雄才大略与远见卓识,反倒瞧见了明德帝的阴沉目光,一时心中有些害怕。
她提着襦裙的下摆,嗫嚅的觑着明德帝表情,明德帝见了她反倒想起秦昭,一时想到奏折的内容,脸色好看不少。
他不容置疑道:“陪朕走走吧。”
说罢也不管宋熙灼有没有跟上,自己大跨步往前走去,宋熙灼也不敢不从,毕竟皇宫内没有人敢不听从皇上的吩咐,于是迈着小步子跟了上去。
皇宫的夜晚,烛光如同长龙,蜿蜒分布在角落处。
明德帝像是巡视领地一般,从御花园走到冷宫,又在满目疮痍、杳无人烟的冷宫里绕了几圈,从前面的华道路过了三宫六院,又回到了御花园旁边的阁楼。
宋熙灼跟着他走了半晌,腿脚早没了力气,但也不敢抱怨。
明德帝似乎才发现她也跟着,见她面容苍白,倒是罕见的打趣道:“身子骨弱了些,日后若有机会,让云阳带你走走。”
宋熙灼一愣,这不是她第一次听见云阳这个名字,在宫内,无论是宫女还是妃子,甚至连公主们,都听说过这个名字。
传言她是已逝的长公主之女,从小离开京城混迹江湖,深得皇上喜爱,如今听父皇语气,想来这传言做不得假。
宋熙灼不敢想象父皇像宠爱亲生女儿一样去宠爱云阳郡主是什么样子,但心中就是无比难过,那一副提起对方就无比骄傲的语气,令宋熙灼难得的觉得有些刺眼。连同今日与父皇第一次相处时其乐融融的暗自窃喜都被冲淡了不少。
明德帝却不知道她所想,反倒介绍起了秦昭:“她性子向来张扬,是个骨子里叛逆的主儿,但武艺是一等一的好,曾受朕命令万里关山单枪匹马去护送广陵知府,脾性与傲气都是最像我的。”
宋熙灼不敢接话,越听心中越是难捱,她以为今晚是他们父女关系进展的第一步,她本还想着回去了一定要同母妃说,可如今看父皇开怀的样子,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明德帝见她情绪波动不大,以为她只是累了,难得赐了一顶软轿,让宫人抬她回去。
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与母妃无比崇拜的男人相处,宋熙灼自是不想走,于是眼巴巴的看着明德帝。
明德帝却是一笑,目含温和:“去吧,日后有机会再陪朕走走。”
这是他难得收敛锋芒,对着皇宫内的人露出如此随和的情绪,倒是李德福习惯了明德帝的阴晴不定,此时连忙站了出来,对着宋熙灼道:“公主请上软轿吧。”
宋熙灼知道再留下也没有意义,只好福了福:“熙灼告退。”
明德帝颔首,等到软轿走远,才收回目光,语气淡淡说道:“回吧。”
明月高悬,长夜漫漫。
各方人马心思莫测,也有人辗转难眠,但这份躁动与昌国公秦斐府的秦昭无关,也丝毫无法打扰到乾清宫的明德帝。
到了第二日朝会,秦昭一早便在昌国公秦斐的示意下做好了准备,以防最终商量不成,需要她亲自露面。
龙椅上明德帝正襟危坐,下面的百官却是闹翻了天。
如今皇上明晃晃的准备重视武将,因此才会有各方势力去拉拢吏部,想在朝堂上多一方助力,哪知道最后所有人的计谋都没能成,反倒叫一个小丫头钻了空子,这如何能让人信服?
明德帝表情意味不明,任由几位大庆肱骨大臣有辱斯文的对骂,群情激愤!
韩徵经过明德帝私下透底,在明德帝开始重视武将之时,心中早就对这个位置的人选有了揣测,如今听到吏部上书写的云阳郡主秦昭的名字,一时只道果真如此。
他身为丞相,虽也对女子为官抱有微词,但到底做主的是皇帝,他自然不能与皇上的想法背道而驰。
况且明德帝私下早就明里暗里暗示过他,云阳郡主是能搅弄上京这潭死水的后手,若想肃清朝堂,就需要利用好云阳郡主这个局外人,接入外池来引进活水。
为了大庆基业,韩徵自是慎之又慎,不敢轻言几分。
有官员这时手中拿着笏板站了出来,言语悲怆:“皇上,大庆虽有外乱,但选举不可儿戏啊!如今吏部推举女子为官,这是视大庆官制为无物,想毁掉大庆基业,居心不良啊皇上!”
说话的正是礼部侍郎王讳,专管大庆礼制,如今吏部想违制推选女子为官,就是与大庆礼制作对,他们礼部是万万不可同意的。
“你放屁!”吏部侍郎赵冠辰闻言出声反驳,却一时激动得无法言语,只能以粗鄙之语含怒骂道。
礼部侍郎本就年岁已去,胡子花白,此时被对方直白的话语气得吹胡子瞪眼,拂袖喊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堂堂朝廷三品官员,却满口谬言,简直是把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岂有此理!”
“王大人勿要恼怒。”吏部尚书闻言也站了出来,“本就是王大人想以言论定罪,我等虽只是吏部官员,但做事定然是为大庆考量,我等行事坦荡,皆有天地鉴之,毁掉大庆基业这顶高帽我吏部可担不起,也望大人小心说话才是。”
礼部侍郎冷哼一声,拂袖还想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