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黑色马车行驶在官道上, 不久刚下过一场春雨,黄土夯成的道路泥泞难行。马车走得很慢,前后两队家丁护卫骑在马上, 护着马车缓缓前行。 十九岁的喻行舟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走在队伍最前头。 外祖父忽然故, 母亲闻讯哭成了泪人, 父亲喻正儒便带着全家一回乡,让母亲送外祖父最后一程。 那时儒城还没有改名,依然叫津交城, 因盐场而得名。 自从高中状元以后, 喻行舟外任宁州做了两年知县。 两年来,在当地劝课农桑, 帮助百姓修筑堤坝, 缉捕盗匪, 惩治污吏, 当地豪绅望族斗智斗勇,渐渐褪去了年时的青涩和天真, 眼中多了分超越年龄的沉稳干练。 他骑在马上量比之两年前,不知不觉拔高了两寸,铅灰色的阴云压在头顶,他举目远眺, 脊背挺拔如松,一头青丝一丝不苟束在脑后, 脸上情淡淡, 显得端庄而沉静。 “爷。”一中年男子策马上前, 恭敬道,“老爷唤您上车说话。” “知道了良叔。”喻行舟看他一眼, 良叔替他牵了马,默默行走在队伍外侧。 喻行舟上车时,看一眼门楣上刻着的喻家家族章纹,掀车帘钻马车。 车厢内十分宽敞,母亲靠着后的软枕憩,父亲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卷旧书,一边翻阅,一边偶尔写上一两句批注。 “父亲叫孩儿何事?”喻行舟在他对端坐着,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喻正儒看他一眼,将手里书卷放下,轻咳两,用尽量温和的口吻道:“两年没有回家,在外过得可还习惯?我……你娘她很挂念你。” 喻行舟沉默片刻,温和地回头看了看浅眠的母亲,压低音,垂着眼点了点头:“孩儿一切安好,是不能常伴母亲边尽孝。” 喻正儒淡淡“嗯”了一:“你这两年也算做了不事,连陛下都曾称赞你年敢任事,过些时候,大约有意提拔你去惠宁城任知府,最好再去淮州,荆州,多历练年。” 喻行舟诧异地抬眼,抿了抿嘴唇,道:“孩儿想回京……” 喻正儒眼顿时一沉,不悦道:“多做年地方官,积累为官经验,熟悉情以后,再回京做京官不迟。还是说,你想着回京,是为了别的什么人?” 喻行舟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萧青冥了,知道他已经入主东宫当了子,这年来不曾有过言片语。 他数次往京里去信,最终都石沉大海,也不知是对方压根没有收到,还是已经忘记了他。 喻正儒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提点道:“你在外任官,为父不反对你经营一些势力,将来你入朝堂,确实需要网罗一批为你做事的手下。” “但你务必要把心思放在正道上,不要老是想着一些有的没的。” 喻行舟挑眉,不动色望着他:“原来父亲一直都在孩儿边安插了人手,孩儿一举一动都瞒不过父亲眼线。” 这份疏离暗夹讽刺的语气,令喻正儒慢慢夹起眉头:“什么眼线?这些人都是追随我们喻家的人,将来,他们也都是你的下属。” “你若是有本事,应当自己尝试收服他们,为你用。而不是在这里,埋怨为父派人帮你。” 喻行舟不说话,喻正儒语重心长道:“网罗人才,培植党羽,将来在朝堂上,你需要这份本事。” “为父知道,你有你的抱负和想法。你现在是七品知县,将来回京,想要大施拳脚,需要一股团结在一起的势力把你送上高位,有了权力,你的抱负和政令才能施行。” 喻行舟最不耐烦父亲这些官场营营苟苟的事。 “父亲每日在朝中那些朋党们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真是辛苦。” 他话中讥诮,喻正儒摇摇头:“没有人喜欢党争,可一旦政治观点相悖,那就是你死我活的事。” “因为每人居高位的大官,多半都心怀抱负,谁不想青史留名,成为一代名臣?” “他们每人都在官场沉浮数十载,谁不是坚定自己的政令才是对国家有益的,政敌才是误国当诛的奸贼。” “若是为丞相,你持的政令无法施行,在朝堂上,你跟死人有什么区别?” “可一人单打独斗的力量是不够的,总会有你一般志道合的,或者在利益的驱使下合流到一起,即便无心‘党’,也成了‘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