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夜晚。
地处偏远,缺少娱乐手段的谋善村与其他贫困的聚落一样,每家每户早早就熄了灯。
仅剩的零星几盏灯光在黑黝黝的山沟中,显得那般可怜。
方小石坐在自家床头,没有开灯,就这样让自己隐入黑暗之中。
猎户同样坐在床边的木椅上,低声催促道:
“你进被窝睡觉去,听到什么动静也别出声。”
“爹,为什么?”方小石语气低沉。
“我跟你说过了,那笔钱我们……”
“我说的不是这点。”
方小石打断猎户的话:“那笔钱咱家守不住,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即便将钱送出去了,我们还是要担惊受怕?”
“……人心可怖。”猎户只能给出这个答案。
黑暗中,方小石的眼眸中似乎闪烁着光。
他坐在床边没有任何动作,低声道:
“爹,你其实心里清楚,村里人对待咱家究竟是什么态度,你也不是那种看不清人心的蠢货,你知晓自己这些年的忍让都带来了什么。”
“看清之后呢?”猎户反问,“难道就此我们要跟村里人撕破脸皮?我们只是外姓人,若是闹到无法在村中生活该怎么办?”
方小石声音不受控制拔高几度:
“那我们就出去外面,天大地大,难道我们离了村子就活不下去了?”
猎户没有任何回答。
方小石只听到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猎户似乎从怀中掏出了什么。
不需要他询问,猎户主动开口道:
“这是你娘当年托人送回来的信封。”
“我娘?”方小石对这个称呼其实并不熟悉。
“当年我从外面来到村子,娶了你娘,就此安家落户,成了村中唯一的外姓人。”
猎户语气中带着追忆:“其实我知道的,你娘嫁给我,就是因为她有一颗向往外面的心,可渐渐地,她发现我没有任何继续闯荡的心思,在我用全部积蓄买下咱家的耕地后,她终于彻底相信我来到这个村子,不是为了歇脚。
后来……一个货郎将你娘哄走那天,我追到荒野上,也只来得及将你抢回来。”
“她……”
方小石想说些什么,可到嘴边的话,却又迟迟无法吐出。
猎户粗糙的指腹摩挲着那个发皱的信封。
他轻声道:“她前几年去世了,只寄了一封信,过了好几个月信才走到我手中,里面只有一笔钱,是她的死亡赔偿。
我也就是靠这笔钱,才能帮村里修好被你炸毁的祖庙。”
方小石身子不受控制一颤。
猎户的话仍未停下:“当年她离开后,跟着货郎去了移动城市,但半年后又回到荒野上,再之后……
这封信辗转了五六位信使之手,所以随着信一起回来的口信已经很模糊了,但信封里的钱不多,这些年她的日子也不难猜。”
猎户站起身,走到床边挨着方小石坐下,将手中信封塞在方小石手中。
方小石捧着那个带有余温的信封,心中一阵不是滋味。
猎户摸着方小石的头,带着几分哀求再次开口:
“你跟你娘真的很像,你们都向往着外面的生活,可是你离开村子这一年多,你已经知道外面的日子有多难。
那个叫齐小白的鲁珀虽然说话很奇怪,但也很直爽,他没有骗人,你在外面已经沦落到坑蒙拐骗甚至拦路打劫,你这样真的算是活下去了吗?那种日子又怎么可能长久?
爹已经老了,也许没几年活头,可你还年轻,爹舍不得的不是这间房子,也不是那片耕地,更不是这个谋善村啊。”
方小石咬紧牙关。
他感觉这样不对。
可不等他再次开口,猎户突然将他按倒在床上,紧接着拉过被子将他们父子二人蒙上。
方小石心里有些发慌,猎户的手将他嘴巴捂住,他说不出话,但隔着被子他也能听到自家院子中传来一阵声响。
方小石可以清晰听见自己和父亲的心跳,也可以隐约听见院子外那两个人的声音。
“小声点,方猎户毕竟是个打猎的!”
“我只是有点……害怕,咱们真的要这么做吗?你确定方猎户家里还留了宝石?”
“我不信他能舍得全交出来,如果实在没有……他家不是还有一头驮兽吗?”
“你来之前可没说要打那头驮兽的主意!”
“小声点!咱们都已经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你肯再灰溜溜离开?”
两人的争执停止,似乎已经彻底说服了彼此。
方小石听到自家的屋门被人小心翼翼推开,老旧的门轴极力发出轻微的声响,让方小石也不知为何心跳开始疯狂加速。
躲在被子中,一阵闷热和烦躁感渐渐涌上方小石心头。
他看不见,但可以清晰猜到那两个人在自己家中正在做什么。
砰——
突然一声木板撞在墙上的声音,在死寂的屋子中回荡。
方小石可以清晰感受到猎户的身子微微一颤。
可猎户没有任何动作,仍旧躺在床上,仿佛极力配合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