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那伙计竟然摇了摇头,道:“方才那位女公子已经给过了。” 不但给了,还给多了。 他刚才掀开薛长平倒扣在桌上的碗时,发现里面有一小块银子,他这几碗茶钱不过几块铜板。 薛长平给这钱不仅仅是付了茶,更是付了他说的消息。 本来还担心这茶棚被砸了没法子修,这下修茶棚的银子也有了。 伙计心里隐隐道,但愿女公子好人有好报才是。 王裴之收拾一番转身准备走了,才看到方才第一个迎上去惨遭不测的柴夫,那尸体被茶棚里的伙计拖到棚子外去了,伙计和一边另一些柴夫说着什么,那些汉子先开始还在茶棚里坐着饮茶谈天谈得火热朝天,现在都面露难色一个个摆着手,似乎在拒绝什么。 王裴之走近了些。 只听那伙计道:“他不是你们村的吗?帮忙收拾下尸首也是应当的,我这茶棚还要做生意,要是有人见了这尸首就这么摆在这里,谁还愿意留下来喝茶?” “他是隔壁村的,你是不知道,我们住的村子离这儿还有两个小山头,你看我们今天打了这么多柴,家里都等着回去吃饭呢,要是没带回柴,带回个死人,你叫我怎么跟家里头交代?我家上有老下有小都还等着喂饭呐——” 那伙计似乎也知道这些人不容易,双手搓了搓搭在肩上的汗巾,道:“那要不这样,今天你们的茶钱我就不收了,但这尸首你们给我弄走,我也不管你们是带回去还是怎么弄,反正别留在我这儿——” 原本还坚持要走的一群汉子这时就不说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等个人出来拿主意,这样自己也不用担责任,到时候要是这个死了的人家里头问起来那就是别人的事儿。 这年头,死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怕那家人胡搅蛮缠,到处讨要什么说法。但是这哪里是说得清的事。刚才那一群乌压压骑着马的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官家人。到时候从官家那里讨不到说法,非要从他们头上沾点好处才心里舒坦。 王裴之低眉,这一碗茶钱不过两个铜板,在京邺大户人家中,哪怕是再小的玩意儿也找不出两个铜板就能买来的东西。 听这些人的口吻,两个铜板,能叫他们改换原先坚持不管的意见。他本以为,帮这个忙是理所应当的,但显然这些人有自己的顾虑,他们的顾虑或许在旁人眼里不值一提,却能叫他们寸步难行。 也非孰对孰错,不过是立场不同。 王裴之思虑一番上前道:“不如这样,你们打的柴回去也是要卖的,不如我买了,你们拿了银钱也不必带这些柴回去了,就把这位大哥带回去吧,交给他家人,你们看到什么就如实说什么,这样也是交代了。如何?” 众人见是个样貌清秀的公子,还上前来搭话,都纷纷望去。 一个模样看起来还实诚些的汉子问道:“那你买了这么多柴有什么用?” 王裴之看向茶棚伙计:“茶棚煮茶烧水想必要用上柴火,此事也与我们有关,这个就当是赔给你这茶棚的。” 这样一来,他只需做个中间人,两者之困都能解决。 王裴之这话一出,伙计双眼一亮赞同的不得了,但那群柴夫之中立马有人抢着指责起来王裴之,高声喊道:“方才那群人不就是冲着你们来的!我还听刚才那个女的说自己叫——叫什么来着?” 那人推攘身边的人,叫自己的同伴来回答,但是这些人大多都是不识字的村夫,对那些官职品阶根本就不熟悉,情急之下,薛长平话说的快,这些人惊吓得东跑西窜也顾不上仔细听。 “要不是你们何家兄弟也不会死!你们不该赔么!” 这个时候,倒是又和死者称兄道弟了。 听到这里,王裴之原先还和蔼可亲的面色就变得莫测起来,他没有发怒,但是世家公子的尊严自然不得侵犯,而是不怒自威地看着那人,声音沉稳:“你说他因我们而死,此事确实与我们有关,落刀的却是方才那群黑衣人,此事因他们而起。我的同伴为护你们引走了所有凶恶歹徒,如今生死莫测,便到此为止。你们若要乱扣帽子,非要说个黑白是非,我不介意带你们去那群黑骑前讨一个你们要的说法,找他们要你们的赔偿。” 此言一出,刚才义愤填膺的男人立即闭了嘴。 王裴之的话里有合情合理的解释,亦不乏隐隐的威胁,他虽然是同情这些百姓的生活不易,但是还未愚蠢到和那些人不讲理的人讲理。 强硬,他不想用却不是不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