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命地将上面的那些人尸推开,一下不行就两下,起码有十几个人的尸体垒在一起,她几下推不开就将那最上面的死尸一层层地挪开清理掉,搬开最后一层,整个人气喘吁吁跪在地上,然后终于看清了女人凝着血块的脸。 薛长平眉头拧到了一起死死咬着唇,撑在地上的十指穿进地面的雪中,双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悲痛与不可置信。 是四娘。 竟然真的是四娘! 那张脸,她朝夕相对十年绝对不可能认错。当初走的那晚,四娘的一言一语她只要闭上眼甚至能清晰地描摹出四娘的神态模样来,她还记得当初四娘递来那玉牌时粗粝的手心传来微微的温热。 平日里见到她总是要寒掺她几句的四娘, 如今她就在她面前却一言不发了······ 薛长平想伸手摸摸四娘的脸但是手却不听使唤地僵在空中。 如果摸到了,那就是真的了······ 四娘身边还有一具男尸。 也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这个男人平日里有些横肉的脸笑起来最是慈祥近人,他很少不笑,每次一见到她,嘴角的笑容更是要咧到脑后。那张嘴里,可以再造乾坤,无所不言,她今日所学,全都是从那张嘴里听来的。平日里,这个男人在柜台算账时,忽悠起别人来也是毫不含糊,眼里闪着精光。他还只专坑那些干了坏事的人,从不坑骗好人。 但是他现在脸色青紫,毫无生气,没有一丝表情地躺在那里。 不是睡着了,不是······ 薛长平晃了晃脑袋想要止住眼眶的湿热,难得说起话半天都吐不出完整的一句,唇齿打颤嚅嗫道:“掌柜的,四娘,我——我回来了······” “我······我不想走,我想留在客栈里陪着你们——” “我不想走·······” 为什么?这是怎么了? 她是做了一场荒诞不经的噩梦吗? 这几天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那天晚上四娘来找她,给她好多吃的,头一次进城里······幸福到不真实了啊 像一场毫无头绪,不可思议的梦。 明明,她们都只是在这个世上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黑白地带,一个在地图上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的地方—— 灾厄,生离,死别和升官,发财,权位一样是距离他们十分遥远, 仿佛完全不存在的东西。 她还有很多很多问题要回来问掌柜的。 在朝廷里当官是什么感觉?为什么就来了这里开客栈呢?还有,为什么要收留她教她读书却又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真的没有和别人提到过她吗?她不是他最疼爱的阿平吗? 还有四娘,是不是也是从京邺来的?曾经是干什么的?怎么就来到这边陲小镇当着厨娘?为什么一面对她使唤压迫一面又把那么值钱的玉佩给她?为什么? 薛长平走之前还发誓会报答四娘,她决心为四娘和掌柜养老送终的,出门也只是长长见识便匆匆赶回来。 哪怕外面好她也不愿意走,她还要报答他们的收养之恩······ 但是现在。 面前只有两具寒尸白骨。 尸骨早已冻僵,还覆着薄薄的雪。 说什么都晚了······ 太晚了······ 薛长平失了魂地跪在两具冻尸前,眼中一片放空。塞上荒地任由着狂风挟卷大雪,横扫无所阻挡的小镇,将这一片都扫荡铲平。寒意刺骨,薛长平只觉得天地一片混沌,交织在眼前的雪遮挡了视线,不论远近一切都影影绰绰,模糊不清。脑子不再运作,里面只有雪声嗡嗡作响,此时此刻什么都无法思考······ 这一切发生得像是一个毒恶狠辣地巴掌打的她发晕蒙圈,呆滞在此分不清方向。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薛长平十指深深嵌扣进深雪之中,垂下的头颅碎发散在两边,她想不明白,凭什么!凭什么有人金衣玉食整日无所事事却一辈子都逍遥快活闲到发慌,!凭什么有人却卑如蝼蚁想尽办法存活却无故徒遭横祸,凭什么!! 凭什么杀了她的家人毁了她的家!! 薛长平紧紧闭上眼,呼吸急促到牙齿间轻颤。恍惚间是掌柜那若有若无的吟哦,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存者无消息,死者为尘泥。”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