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慵自祁尘回大韶后,已渐入深秋。
草木摇落,白露凝霜。
鹮京沿街的商铺挂上了幔纱,以抵挡漫天的黄沙。
乍一踏入贝园,就见院中堆满了各色木箱。
瓷器皆以麻布包裹严实,整齐地码放在墙边。
郑漪正在指挥秋实搬运一方巨大的翠玉屏风,一见江慵回来,登时眉开眼笑。
“乖囡囡回来了!”
“快来帮娘亲搭把手,这要去罗浮带的东西太多了。”
临别前夕,封寰提出江慵举家搬往罗浮一事。
江慵忖度片刻后,只道先回去问询父母意下如何。
封寰也不强求,便差骆懿将她送回了鹮京。
不想一进府门,就见郑漪喜不自胜地收拾行李。
大有一副恨不能将全贝园都搬往罗浮的架势。
江慵心中安定了几分,也不再多言。
贝园中悬上灯时,江疏与宋欢颜才风尘仆仆归家。
手中还捏着厚厚一沓银票。
“我想着留在鹮京的铺面与庄子往后也都做不得用了,便趁眼下行情好,折算了银钱来。”
“待前往罗浮后,便重新置办些铺面。”宋欢颜笑意盈盈,眸子晶亮,满含期待。
江慵有些惊喜,“阿嫂与阿兄也去罗浮?”
牛饮三盏热茶后,江疏才缓过气来,“自然,眼下鹮京之中也容不下我们,倒不如去罗浮自在些。”
宋欢颜接话道:“我母家都被君上送去了罗浮,我自然也更想去找他们。”
江慵抿唇,眼眶有些湿热。
他们一家人,当真是分不开了。
收拾妥当后,骆懿先行差人送走了约莫十马车的细软首饰,又遣来一支马队,运走小山一般的红木箱子。
江慵趁机搭话,“君上早料到有这一日,何必送那么多聘礼。”
待她前往罗浮后再送不一样吗?
郑漪轻点她眉心,恨自己的宝贝榆木疙瘩不开窍。
“君上这是给你撑腰呢。”
“你本就是远嫁,若他拿不出诚意,定会被鹮京中人看笑话的。”
看着来来往往搬送嫁妆的忙碌身影,江慵望天放空,心中浮现出一句——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正式离京的那日,蒙楷携了元安柳口谕,来送江慵。
这一举动,叫旁人不免又多高看了她一眼。
毕竟元安柳一向以心如铁石着称,甚少见她如此偏颇一人。
待江慵上了马车后,又见一支马队自长街尽头浮现。
行至她旁侧时,锦帘微动,露出周曼曼泛着红晕的小脸。
“江姐姐!”
“不得如此!”周掌柜慌手忙脚地捂住周曼曼的小嘴,讪讪道,“江三姑娘日安。”
江慵探头,望向他身后马车上层层堆叠的行李,问道:“周掌柜可是要出远门?”
周掌柜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鄙人得蒙君上青睐,能去罗浮王庭中谋个御厨的差事了。”
话里话外,皆是藏不住的得意。
周夫人及时泼来冷水,“你不就是去人家罗浮尝新菜吗?”
江慵被两人的对话弄得哭笑不得,心中却愈发温暖。
罗浮王庭,比大韶皇宫更叫人期待。
*
封寰早就等在替江慵一家备好的宅子旁。
遥遥望去,那道挺拔修长的玄色身影就分外打眼。
他今日腰间佩了条流云镂金躞蹀带,勾勒出窄腰宽肩,着实令不少路过的佳人春心萌动。
江慵搭着封寰的腕子走下马车,瞧着宅子上的牌匾,颇为无奈。
“为何这处宅子也叫贝园?”
“听着顺耳,便叫了。”
江凛等人皆是第一次来到传闻中的妖国,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却惊得下巴都合不拢了。
这哪是什么人间炼狱,说是璇霄丹阙都不为过!
心中的巨石落了地,一行人这才往贝园中走去。
期间,骆懿悄悄与江慵咬耳朵,“贝园的名字是我拟的,起名贝园,是因为东珠便是产自贝壳之中。”
“那为何不叫蚌园?”江慵不解。
骆懿被噎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江慵会跟封寰问出同样的问题。
“我就说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吧。”柳湛凉凉开口。
这座贝园比大韶的大了又近一倍,其中的装潢与布置却十分类似。
江慵初来乍到,倒也不觉难以适应。
封寰甚至“贴心”地为吉祥和如意布置了一处小院,其中还种了不少荆芥。
白玉环乍进院子便翻起了肚皮,仿佛被迷了心窍般。
“这小家伙,一见荆芥就鬼迷日眼的。”骆懿伸手捏了把小猫腩,软糯的手感令她舒服地眯了眯眼。
临近午时,众人早已腹中空空,封寰入席后便传了膳。
被问及日后有无再入仕途的想法时,江凛摇摇头,深深望了自己家眷一眼。
“江某无心高官厚禄,只求与家人相守。”
“只是疏儿……”
江凛有些忧心。
“孤已经为大公子拟好了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