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二十里,官道旁的凉亭内。
贾诩一身白衣,静静望着洛阳,或者是曹操大军的方向。
他身后站着一个仆从,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前不久,这位‘白衣先生’指使他送出了一封敞开的信,还要他看完信的内容。
信是给乐进的,大概内容是,要乐进在曹操犹豫不决的时候,‘退’他一把——不需曹操的命令,直接率兵杀入洛阳!
这可是抗命!
而且是抗命杀入洛阳!
这等后果,不止是杀头,还要牵连全族!
“确实很不对劲。”
贾诩望着洛阳城方向,神情思索,目中疑惑丛丛。
洛阳城的种种表现,太过反常,已经超过了故布疑阵的范畴,仿佛就是在不断的催促着曹操发兵洛阳。
但洛阳城已经空了,四周也没有足够的兵马,曹操一旦兵入洛阳,那就是猛龙上山,再无可制。
“荀彧,究竟在想什么?”
贾诩轻声自语,同时他一直在等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那就是皇城府。
按理说,即便皇甫坚长不在洛阳,那皇城府也不会没有任何动作,可贾诩在暗中观察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没有发现皇城府的动作。
如果荀彧真的忌惮曹操,尤其是曹操已经发兵到洛阳城下,皇城府早就应该对曹操动手了。
皇城府好像消失了。
到目前为止,曹操身边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平平安安,毫无波澜。
这不寻常!
“贾先生在想什么?”
突然间,他身后不远不近响起了一道声音。
这道声音,贾诩十分熟悉,猛的转身过去。
转身看去,只见骑着黑色棕马的皇甫坚寿,带着一众禁卫,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向来面不改色的贾诩,此刻也变色了,从心底涌起阵阵寒意。
在这一瞬间,他想通了一个十分关键的事,也是他与曹操困惑不解的原点!
那就是,那位陛下遇刺身亡了,为什么所有事情,看上去依旧井井有条,即便各地叛乱如火,洛阳城羽林军反叛,貌似一片大乱,分崩离析,可洛阳城内外发生的事情,却仿佛一直有一只大手,在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安排着。
混乱中,有着清晰可见的秩序!
“陛下并未驾崩。”
在皇甫坚寿来到小亭子前,下马的时候,贾诩轻叹一声,话音幽幽的道。
皇甫坚寿平静的抬起手,道:“我也是刚知道不久。”
贾诩没有反驳,转头望去,好似能看到曹操的大军,道:“陛下,这是在试探曹操吗?”
皇甫坚寿走进亭子里,与他并肩望向洛阳,道:“陛下确实遇刺了,但并未驾崩。大司马是我大汉朝铁胆忠心的贤臣良将,对陛下忠心耿耿,朝野仅见。陛下也对大司马那也是宠信无比,绝无猜疑,天下共知。贾先生的话,皇甫着实不知从何说起。”
皇甫坚寿说着的时候,禁卫已经将亭子给围了起来。
贾诩恍若未觉,发自内心的感叹道:“陛下还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
皇甫坚寿站在他边上,只是微微一笑,道:“先生猜测,大司马会不会进洛阳?”
贾诩想透了一切,自然也知道,他的死期已经到了,怅然一叹,道:“进肯定会进的,只是,他应该会选择一个两全的方法。其实,曹操很怕死,疑心病很重,尤其是对他近身的人。”
皇甫坚寿目露诧异,道:“外界一直传言,大司马胸襟宽阔,不拘小节,待人接物甚是亲近。”
贾诩木然着脸,道:“成大事者,皆有多副面孔。即便是陛下,一面不竭余力的宣扬仁德,另一面还不是心狠手辣,杀戮无情。”
皇甫坚寿不会去评价刘辩,道:“先生刚才说的‘两全法’,指的是什么?”
贾诩道:“我也不知道,但肯定会进退有据,不会将性命交给颍川党。”
皇甫坚寿若有所思,不禁抱着双手,神情略微复杂的轻叹一声。
以他的视角来说,曹操确实是不世将帅,如果他真的忠直之臣,对大汉来说,无疑是天降福星,天佑大汉。
可,他要是真的率兵进洛阳,那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这样一个功勋赫赫的大司马,就这样落幕,实在是可谈可惜。
贾诩余光一瞥,皇甫坚寿带来的禁卫,在石桌上摆上了一壶酒,倒了一杯。
只有一杯。
贾诩神情越发木然,再平静的也涌起了阵阵恼恨与不甘,脸上丝丝狰狞涌现。
皇甫坚寿恍若未觉,道:“先生,不准备说点什么?”
说点临终遗言。
贾诩双眼努力的睁大了一点,望着洛阳方向,轻声道:“我最大的错误,就是跟错了董卓,小看了陛下。”
皇甫坚寿面露异色,道:“曹操?”
说了董卓,提及了陛下,唯独漏掉了曹操。
贾诩脸色苍白,道:“曹操确实是枭雄之姿,但能不能成事,还得看命。毕竟,他是宦官之后,为人孤僻,容不下人。”
皇甫坚寿恍然点头,却没有评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