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公主。”好一会,沈知渝这样说。
“谢我什么?”南棠扬眉。
沈知渝垂眸开口,这番话像是准备了许久:
“天子作乱群臣障目,黄泉地府无判官伸冤,举头三尺无神明普度。幸得公主垂怜,朝朝扶沉舟渡海,暮暮庇蜉蝣长生。”
沈知渝说得极慢,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听不懂。”
南棠毫不客气得回:“沈公子多心了,棋局之上不论亲疏,恰好而已。”
她这话说得无情,不是客气,更不是作贱。
南棠是当真无意承这份恩情。
她所做的一切逃不开争权夺利四个字,若沈家之事对局势无益处,她不会推沈知渝半步。
她确实感怀沈氏英魂,但人得先坐稳了青天位才能替旁人做主。
沈知渝是聪明人,这时候就算南棠顺杆爬他也看得出来。
室内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沈知渝轻轻嗯了一声:“知道的。”
他没有再抬头,南棠便笑笑,沈知渝......确实是聪明人。
她抬手去拿桌上那盏茶,没等入口,面前的少年突然拦了一下。
南棠有些意外,就见他截了那茶,递到自己唇边几口喝下。
......
“我说沈公子。”南棠就笑:“就是没再造之恩也不至于水都不给一口吧。”
沈知渝轻轻摇头,他另取了杯子重新倒了一盏:
“我知道的公主,我谢得是......那件事之前。”
他这几句,谢得是曾经不论得失的南棠,是麒麟殿上给他机会开口,力排众议将沈府之事挑上明面的南棠。
更是借风月话,对他一介男宠说出平生之志的南棠。
他确实准备了很久,他说了千万遍,在梦境中那间屋子里说了千万遍。
最痛苦混沌的日子里,他靠一下下鞭子活了过来,好言语不认,靠疼才能记住情分,所以沈知渝常说自己天生下贱。
他......是真的这么认为。
说对不起很容易,但沈知渝不肯开这个口。
倒不是觉得自己没错,只是人间的是非总是这样,好像谁道歉谁就可怜,半点代价不付,一张口罪过就先在自己心里消了一半。
沈知渝不靠这个赎罪,所以他换了个说法。
与其找借口说自己是一时鬼迷心窍,还不如认了深恩负尽来得痛快。
沈知渝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不会胡乱肖想。
南棠没有说话,沈知渝抬头朝她笑笑,茶水轻轻推过去:
他说:“公主的棋盘虽然不论亲疏,但分敌我。”
他说:“感念公主大度,从始至终都未将沈家看成仇敌。”
他说:“公主,是我配不上,我心里有数的......”
那时南棠问他可曾后悔,沈知渝说不悔。其实时至今日也是一样的,他这样的人,不配说一句后悔。
沈知渝不愿回头看,可他......始终在回头。
“我知道,我说什么公主都不会信,但还是想说一句......公主,可以当笑话听听。”
南棠扬眉看他,有了这句铺垫,她以为是不会再算计一类的话。
可沈知渝只是轻轻开口:“公主,我......不会白要这条命的。”
求南棠信他一次这种话,他只有糊涂时敢说。
南棠神情不变,自顾自喝了这盏茶。
沈知渝是那种,借三分春风吹流水,就能拼出柳暗花明的人。
他若肯铺路,就绝不是普通砖石地。
南棠足够了解他,所以更知道这句的份量。
“哪吒以莲藕身重铸法相,图得不是父子相认。沈公子难得走出百步,不要回头。”
“听不懂。”
沈知渝回得极快,他双手复又背在身后,仰着头与南棠对视:
“哪吒的事同府中那些飞来飞去的人说吧,我……是最不听劝的。
公主......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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